渊书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一场深不见底的漩涡。被慕容云送回府后的几日,她一直未出门。
直到科举这日,她作为会试第一名,顺理成章地排在了考生队伍的最前面。任由主考官带着他们一行人穿过长长的宫道,验过考生身份后,便在殿试殿外安静地等待着入场。
“恭迎圣驾!”
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正在殿外等候的考生与各官员皆早早的跪下身子。
燕和帝携一众重臣而来,这其中首当其冲地便是当今权倾朝野的左相齐思澈,而后是渊书的父亲当今御史大夫邵清岚,再之后是国子监祭酒,以及三皇子慕容云,此次科举的主要负责人。
待这群人落座后,渊书一行人终于得以入殿。殿堂高耸,宽敞的空间充满庄严而厚重的氛围。巨大的青铜铸龙扶手石阶引领着人们进入这座庄严的圣地。殿堂内墙壁上悬挂着华丽精美的宫廷画卷,绘制着历代君王的辉煌事迹。金碧辉煌的天花板上雕刻着祥云、龙凤等吉祥纹饰。
殿堂中央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玉瓷灯,光芒温暖柔和,照亮整个殿堂。
渊书站在柔光照耀下的大殿中央,他身穿一袭青袍。向高处看去,燕和帝屹立在殿试的主位上。身披华贵的黄袍,绣着金色的祥云和龙纹,体现出他作为天命皇帝的威严和权威。
皇帝的一左一右,便是齐思澈与她父亲,父亲见她看过来,点了点头示意。
慕容云趁着这间隙,两眼在阶下众多考生中不断游离,最终定格在渊书身上,找到那抹熟悉的倔强而又瘦小的身影后,他嘴角微勾,单手扶着下巴,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渊书的一举一动。
若她真是个女子,倒是有趣。
也许是慕容云的眼神太过炽热,渊书眉头皱了皱,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离,她想四处看看,但起身的时间不过稍纵即逝,内心提醒自己这是殿试,强行压下了那种不适感,准备考试开始。待众考生坐下后,皇帝微微抬起手,悠然转动玉如意。
翰林院官员接到提示后,开始在台上庄严肃穆地宣读考题,声音在高大的殿堂中回荡。参试的考生们神情肃穆,微微皱起的眉头透露出内心的紧张和期待。
渊书轻抚书案上的墨宝,墨香四溢。沉思片刻后,拿起毛笔,墨迹飞溅间,字里行间透露出才思的飘逸。他的心境完全沉浸在答题中,似乎与外界隔绝。
旁观的内阁大臣们默默观察着每一个考生,他们的眼神中透出严肃和期待,考场中寂静而严肃。
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渊书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受到内心的宁静与满足。
嗯?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
齐思澈看着渊书提前作答完毕,将毛笔放下,开始检查,心里有些诧异。回想起他当年科举时的情形。彼时已然是十年前了,那时新帝刚刚登基,他是现任皇帝的第一届状元,也是燕和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风光无量,十年之后,他权倾朝野成了人人都怕的左相,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了。想及此处,他有些失神。
“时间到,请众考生起身。”
监考官通知考试结束。
渊书走出殿试殿的那一刻,她心头充满了深深的喜悦和释然。她的目光透着自信和满足,步伐稳定而坚定。
她踏出殿门,阳光洒在她身上,给予她一份温暖和希望。微风轻拂她的衣角,给她一种轻盈和自由的感觉。
“我见你十分自信啊,早早地便放下了笔。”
慕容云好巧不巧地凑上前来,带了几分揶揄之意。
“写的快罢了,没有什么好值得吹嘘的。”
渊书一笑了之。
此时殿内众人也已经有序离去,慕容云特意掐着点来找渊书说话。
二人说笑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齐思澈一行人。
“昨夜,是我一时冲动,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殿下送的药膏,很好用,多谢了。”
渊书拳头紧了又握,低头看着地面,咬了咬嘴唇,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出了这句来迟的道歉。虽然自己表面上是男子,可由于十三年来她极少与除家人以外的男子接触,不经意间她还是会展现出女儿家的神情。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勉强原谅你了。”
慕容云将渊书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对着她努了努嘴,只可惜渊书正假装“专心看路”,完全没看到慕容云此刻的表情有多欠揍。
渊书余光瞥见他在看自己,一时也顾不上自己被说成小人这件事,只当作没有看到,继续看路。
“你拿个状元回来,就当作对我那药膏的谢礼吧。”
慕容云见她没反应,故意使出这招激将法,他就不信邵渊书还能继续淡定下去。
“这……”
“殿下有些强人所难,可否换个谢礼?”
渊书面无表情的脸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转头正视慕容云,焦急的神情一览无余。
慕容云一见这招果然有效,“噗嗤“一声随后便不顾场合地开怀大笑起来。
“你未免太不自信了些,前几日国子监父皇对你还赞赏有加,说要亲自授冠于你,我看这状元于你是势在必得啊。“
“考场上瞬息万变,殿试群英荟萃,我也不能保证。“
“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认真?考不到就换一个,待本殿下好好想想,这个人情你要如何还给我。“
慕容云见渊书是真真切切地在讨论这件事,也不再逗她。
“邵公子所言极是,考场之上,乾坤未定,谁都有可能是那一匹黑马。“
身后跟了他们一路的齐思澈突然开口,吓得渊书和慕容云不约而同地回了头。
“见过齐相。”
“见过三皇子。”
三人互相行了礼。
慕容云眼睛一咪,随即以一种玩笑般的暗讽道:“没想到齐相的耳朵如此灵光。“
“殿下过奖了,臣不过与二位顺路,又正好走在了二位身后,见殿下与邵公子聊的正欢,实在不忍打扰。“
齐思澈忽略他话里暗讽自己喜欢听别人墙角的意思,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
三人交谈驻足之际,一阵肃杀的秋风袭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片片落叶在风中翩然而下,其中一片不偏不倚,悄无声息地落在渊书头上。
“秋风萧瑟,臣就不打扰二位的闲情逸致,先行告退。“
齐思澈分别向二人道别,视线转向渊书时却见那落叶正好落在她鬓间。
“邵公子的头上有落叶。“
渊书见他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开口提醒后顿觉自己颜面扫尽,胡乱去打那落叶。余光看到齐思澈离去时的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偏偏让齐思澈看了我笑话,唉,该死的落叶。
渊书腹诽道,五官挤成一团。
慕容云见她只不过因为齐思澈一句话就喜怒形于色,心底里说不上来的烦躁。
“入朝后,可有想过从哪里做起?”
渊书:“我也不知道。”
慕容云:“不想说算了。”
渊书:“说实话,我并不想……”
慕容云:“不想什么?”
渊书迟迟不回答,嘴角苦涩地上扬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慕容云。
“日后入朝为官,还请殿下多多照拂。”
“是金子总会发光。”
渊书还是没有回答他。
夕阳西下,宫道上映射出的两道身影越拉越长,缓缓的共同朝宫墙外走去。
相府。
齐思澈今日难得的与李婉婷一起吃了顿饭。
“夫君今日为何想要一起吃饭。”李婉婷声音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兴奋,多数时间,她与齐思澈都是各自吃各自的,今日齐思澈一回府便吩咐下人,今日夫妻二人要一起吃饭。
“没什么,夫妻之间,叙叙旧。”齐思澈面无表情地回答。
李婉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是否是殿试的日子。”
齐思澈:“嗯,挺顺利的。”
李婉婷:“不知夫君可有听说京城中关于那邵家公子科举的一些言论?“
齐思澈睫毛一颤,垂眸道:“朝重事务繁忙,倒是未曾听说过。“
李婉婷顺着话头说下去:“前几日我外出布施,听闻坊间都在讨论邵家公子能否高中状元,若是中了,那可就是打破夫君您当年创造的记录了。“
“娘子以为如何?“
“妾身自然是希望夫君您赢了。“李婉婷一脸天真地说道。
齐思澈眸子带笑地注视着她,好像在试探此话的真假,他想试探李婉婷到底知不知道那日在贫民窟偶遇的公子就是邵渊书。
李婉婷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弱声声道:“夫君?“
“无事,娘子貌美,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齐思澈面不红心不跳地扯着慌。
李婉婷倒是被他这话羞得直掩面,说不出话来。
齐思澈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留,简单吃了几口,就借口事务繁忙离开了。
“夫君要不要再多吃一点?“李婉婷忙起身去拦住他。
齐思澈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她:“陛下近日为了西夏来使的事焦头烂额,我这条肱骨近日正忙,待忙完再与夫人一起吃顿饭,今日还是留给夫人好好享用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走了。
李婉婷看着面前一大桌丰盛的饭菜,食欲瞬间消散,吩咐下人拿去喂了猫狗。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