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音

    在王府东南角的偏院内,一个约摸七八岁身量的小姑娘,正裹着棉被将窗户偷偷推开一条缝隙。

    寒若冰刀的晚风伺机而动,席卷着雨雪强行钻入。小姑娘不禁打了个喷嚏,吓得赶紧看向一旁熟睡的嬷嬷。只见那位嬷嬷翻了个身,用手挠了挠脸后,继续鼾声如雷。她心有余悸的凑到缝隙处,神色有些失落的样子,“今天不来了吗?”

    正嘟囔着,一只红头黑眼三只脚的小鸟出现在夜色中,目标明确的朝她一人奔来。她欢喜的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发出太大的声响,“小宝,你终于来了!”

    被唤作 “小宝” 的红头小鸟兴奋得扑打着翅膀,叫了一声以作回应。小姑娘一惊,赶紧朝它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小宝愣了愣,随即耷拉起小鸟脑袋,蹑翅蹑脚的卡着缝隙往里钻。

    入夜后,府内窗户都上了木栓,小姑娘个子娇小,只能为它略略推出条缝来。

    瞧着气喘吁吁的小宝,以及被挤落在窗台上的那三四根羽毛,小姑娘的表情有些犹疑,“这么胖了?!那,还吃吗?” 小宝一惊,赶紧梗直了小鸟脖子,煞有其事的郑重点头。

    另一边,还在茶壶里走四方的三只脚突然安静了。予柔揉着眼睛哈欠连连没太在意。正在讲述过往的王妃察觉到背景杂音的消失,不禁停下看向茶壶,“这是……?”

    予柔闻声撑了个懒腰,接话道:“装死呢吧!”

    渊生伸手将倒扣着的茶壶揭开,只见三只脚正一动不动的凝望着东南方向。

    在王妃的示意下,渊生起身,顺着它凝望的方向将窗户推开。一阵刺骨寒风瞬间夺窗而入,将原本的温暖祥和开膛破肚。三只脚飞到窗台上,迎着寒风,朝东南天际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完事后,头也不回的飞回桌面。

    它跳到予柔面前,用嘴不停地啄击茶壶。

    予柔秀眉一蹙,“干嘛?要报仇啊?”

    三只脚愣了愣,开始叽叽喳喳鸟语不断。

    予柔将身子朝后一缩,“干嘛?骂我?!还想啄我?!”

    三只脚停下嘴上动作,静止了片刻。

    虽说小鸟脸上应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予柔事后跟王妃坚称,她看见三只脚翻她白眼了。

    接着,三只脚的三只脚依次翘起踢了踢茶壶,然后又用小鸟脑袋努了努,再侧身撞了撞。

    “啊?怎么?要把茶壶砸了解恨?你这只鸟也太记仇了吧?!你是鸟还是睚眦啊?!”

    三只脚再次静止,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予柔事后再次坚称,三只脚当时的鸟脸上挂着蔑视的表情。

    三只脚索性放弃予柔,跳转一圈望向渊生。渊生试探着伸手将茶壶拿起,反手,倒扣,他一边将茶壶缓缓扣下,一边压低脑袋观察三只脚的反应,只见三只脚欢腾的蹬起了三只小鸟腿。

    壶口落地完全扣上后,果然不负众望。予柔哑然,“这,这算什么爱好?”

    “母亲,三只脚刚刚是在呼唤它的同伴吗?它的同伴,难到就在云中郡?”

    “何止,它的同伴就在王府的院墙之内。刚刚,它是在回复它的同伴。”

    予柔将视线从又开始走四方的茶壶身上挪开,黯然道:“果然是她。王妃,还是得——”

    “行了。她自己的命数。何况,她早已憎恶我们至极。” 王妃有些伤感的顿了顿,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欣慰,“好在孙嬷嬷已经去照顾她了。”

    予柔点点头,但神色依旧怅然,“孙嬷嬷。有这样和善温柔的祖母陪伴着,能消解掉她的怨气吗?哪怕一丁点儿呢?”

    定安王府东南角的偏院中,躲在被子里享用投喂的小宝突然暂停觅食。它伸直了小鸟脖子,十分庄重的接收着什么讯息,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庄严的仪式。

    “小宝,你这是,终于吃饱啦?” 小姑娘说话就要将干粮收拢封存,小宝突然回过神来,赶紧往前跳了跳将食护住,憨憨的神态把小姑娘逗得莞尔一笑。

    突然,藏身的棉被人一把掀开。

    “它该离开了。” 李嬷嬷干枯腐朽的身影像索命的鬼魅般压了下来。

    小姑娘面色一沉,斜眼瞟了瞟,“知道了。等小宝把剩下的吃完,就走。”

    “现在就走!大师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小宛音冷笑,“大师?那头秃驴告诉过你我是谁?小宝是谁吗?”

    “老奴不需要知道,老奴只需要遵从大师的命令!”

    “啧啧,真听话!这么听话的老狗,那头秃驴都是上哪儿寻摸到的啊?” 小姑娘嘴角一勾,眼神玩味的向下瞥了瞥认真啄食的小宝。

    李嬷嬷强摁下即将爆发的怒气,低吼道:“宛音!”

    “行了,走吧!” 宛音讪笑着,将剩余的干粮一把抓进了手里。

    小宝不乐意的蹦跶了几下以示抗议,在宛音轻声安抚后,悻悻作罢,垂着小鸟脑袋丧气满满的飞走了。只是走的不太丝滑,在来时的缝隙处遭遇了比之前更加严重的卡顿。李嬷嬷上前将木栓取下,窗户推开,小宝才终于得以脱身。

    “啊—————— 秋!” 在一旁大床上睡得迷迷瞪瞪的孙嬷嬷被彻底惊醒,揉搓着睁不开的睡眼哼哼了起来,“音儿怎么了吗?音儿?”

    唤着唤着便从床上摸爬着起身。孙嬷嬷年纪大了,长得胖乎乎的,多年的劳作致使双腿肿胀得跟两条石柱一般,行动颇为不便。

    王妃为府中年老者在群峰县城郊外,特设了一座别苑养老。孙嬷嬷本已经在那儿安住一年有余,但宛音的到来却让她自请回府。她告诉王妃,从见这孩子的第一眼起,就觉着自己和她有缘。

    “哟,是李嬷嬷啊!这......, 这大半夜的,是府内有什么急事吗?” 孙嬷嬷踉跄着下床后,一双老花眼借着屋外月光虚眯了半晌,终于看清眼前所站何人。

    李嬷嬷笑道:“无事无事,方才巡夜路过,听见屋内有些动静,以为进了贼,又或是哪个丫头小厮手脚不干净。怕偷到嬷嬷您头上来了,就进来看看!”

    “哎哟!劳您费心了!咱云中郡都是好人,不会有这档子事的!府内就更不可能了,您老别自己吓唬自己。我估摸着呀,您听见的动静是常来找音儿耍的一只小鸟弄出来的。不碍事!”

    李嬷嬷和宛音霎时怔住。“鸟?您看见了?长什么样,您看清了吗?”

    孙嬷嬷摇头,“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不过那可是我们音儿到云中郡后,交到的第一个小朋友!您老以后也别半夜来我们屋窗外走动了。若吓着小鸟,不来找我们音儿耍了,可怎么得了!这个您真得上上心,跟巡夜的小厮们都说说,得放心上记住了!”

    李嬷嬷频频点头连番应承,随后便要告辞离开。

    “我送送李嬷嬷。” 宛音奶声奶气的说。

    孙嬷嬷拿起最厚实的那件大棉袄,将宛音的小身板儿全须全尾的裹了进去。裹好后,打量了一番仍觉不够,又把进雪漠时才用得上的狐裘帽子给她找来。见宛音的小脸蛋儿都已经热得发红了,这才终于不情不愿的放行。

    “送到门口就好,若着了寒回来可是要喝药的!伤寒药可比你吃多了闹小肚子的药难喝!”

    屋外,被裹得只露出双眼睛的宛音与李嬷嬷对峙着。

    “你想说什么?” 李嬷嬷打破沉默。

    “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

    “哼,告诉你什么?” 李嬷嬷打量着眼前故作大人模样的小不点儿,心里只觉得荒唐。

    “你要做什么?对孙嬷嬷。”

    “放心吧,不会直接弄死她。犯不着。”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宛音的眼神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大师有令,这只鸟绝对不能被王府中人发现。孙嬷嬷虽然已经知道这只鸟的存在,但尚未看清形貌。罪不至死。瞎了,便罢。”

    “你说什么?!”

    “别急。她若瞎了便无法再照顾你,也定然不愿成为你的负累。她会自请回別苑颐养天年。这不正好如你所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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