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归回了自己院子,将纸一张张平铺在房间的案桌上。
沈枫十分细心,在每张纸的右上角都分别写上了名字,好让蓟归能够分得清是谁的字迹。
他逐字逐句地从右往左看去,只是越看,他眉头皱得越高。
沈凝的,沈屿的,沈疏的……
到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左边,也是最后一张草纸上,右上角清清楚楚写着师父两个大字。
照这么看,清一长老门下弟子的字迹皆与他不同。
蓟归将其余人的纸张全部收好,桌上只余下沈清一那张,而后他又从怀中掏出那半截书信,放到一旁对比。
同样锐利的笔锋,只是右边的那个稍显稚嫩,但里头包裹的杀伐之气却是浓浓。
十年前写这封信的人会是谁呢?
据他所知,清一长老平日为人正派,从不轻易得罪过什么人。
妖魔为何要特意伪造成他的笔迹,又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呢?
他带着满腔疑惑,将东西收好,起身出了房间。
屋外霞光万丈,微风徐徐,想来明天应该是个极好的天气。
他走到那颗老树下,低头看着那方平坦的土地。在他脚下,埋着一坛女儿红。
只是,他还不确定这女儿红该不该现在送出去。
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季潮生并非良配。若是今晚师妹要跟他坦白,他……也只能以师兄的角度去规劝。
俞未晚乘着暮色前来的时候,就看到蓟归低头默默的站在枫树下。
红叶燎燎,白衣翩翩,就这么撞入了她眼底。
“师兄!”她叫了一声,然后向他奔来。
蓟归抬起眼帘,嘴角微微扬起,朝来人点点头。
俞未晚像是变法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大篮子,然后将里头的东西殷勤地摆在石桌上。
蓟归不解地看着他,挑了挑眉。
“师兄,那个,我不是有话要跟你说嘛!我觉得,事情过了这么久,好像干巴巴地说似乎有些说不出口,要不咱们边吃边说,你看我还配了下酒的菜。”
俞未晚将酒满上,然后一饮而尽,她放下酒杯,问道:“师兄,你怎么不吃呀?”
蓟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对师妹,他总是有些紧张的。
“……食不言寝不语。”
“哦,那也没事,”俞未晚想了想,将筷子硬塞到他手里,“你吃你的,不用说话。我不吃就行了!”
俞未晚又喝了一杯,她擦干嘴角,对着蓟归道:“师兄,其实吧,这件事我老早就想跟你说了。但奈何接连出了这么多事,我也不好拿这事耽误你的行程,便只好按下不表。后来,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单独解释。”
蓟归夹菜的手一抖,刚夹好的菜全掉到盘中。他紧皱着眉头,还是要来了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怎么不知道?
还是说当时在山下看见他俩从山上言笑晏晏下来之前,就已经暗生情愫了吗?
正在他发散思维的时候,俞未晚开口了。
“师兄,那个,”她又不知不觉将满好的酒一饮而尽,脸上已是有些酡红,所谓酒壮怂人胆,她觉得自己此刻胸中充满了勇气。
“对不起!”
她站起身猛地一鞠躬,但酒力上头,她开始有些头昏眼花,头重脚轻的感觉。她一头砸进蓟归的怀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摸索着就想要站起。
蓟归的眉头比之前更加紧缩,他单手缚住俞未晚作乱的双手,叹道:“师妹,你喝醉了!有些话还是明天再说吧!”
不知哪一个字眼刺激到俞未晚,她用力挣脱蓟归的手,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便想起来,但双腿软在地上,她只得抬起头来,望着眼前已经重影的蓟归急切说着。
“不,不行,上次你也这么说!”
“上次?哪次?”
蓟归不好跟一个酒鬼计较,看着她支在自己腿上的双手,想要去将其拿开。谁知俞未晚总觉得他要让她走一样,反正也站不起来,干脆直接双手抱住大腿。
她声音带了点气音,气蓟归一点都不记得,“就那次,我想找你赔罪,可你当时喝了酒,还第一次凶我。我,我也很委屈呀,我本来想等你酒醒了第二日过来找你,可第二天——”
蓟归揉了揉眉,化开那紧皱的地方,他想起来了,那时的他不胜酒力,的确有些不受控。
叫她回去,也是想逃避为先,一时语气重了些,还是伤了她的心。
蓟归揉揉她的头,“抱歉,是师兄错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凶你了!”
“说,说好的!”俞未晚打了个嗝,眼珠一转,又立马道,“那,不管我等下说什么,你也不许生气好不好?”
“……”蓟归无奈叹气,而后点头。
俞未晚忙将憋了快近十几天的话一骨碌全说了出来,“……师兄,抱歉,都怪我不小心,我找了好久好久,实在是找不到了。当时怕你伤心,就没敢告诉你。”
“后来你来找我,虽然你什么也没说,但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不止是因为感觉你可能知道了,还因为,瞒着你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蓟归听完,那双一直在试图将俞未晚手扒开的动作一顿,他深呼吸一口气,有些不敢置信,颤抖地将她的脸抬起,四目相对,他看着师妹,一字一句问道:“那季师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那块木雕!”
她迟钝的大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哦,师兄是问那个呀,那是因为师弟陪我找了很久,见我难过便根据描述雕了一个给我。”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我觉得不好,便收下了。”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师兄,我都交代清楚了,你还会生我的气吗?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没有生气,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蓟归嘴角扬起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容,他想起在怀里的木剑,本来想伸手拿出来给她。
但见俞未晚听完他的话,头一点一点,嘴里嘟囔着,“那就好,就好!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找你找不着,陆师兄也尽拿些话随意搪塞我,我本来还想问你陆师兄他——”
她话还没说完,脑袋一坠,酒劲彻底上来,一头向前砸了过去。
只是头还没触到那大腿,便被一双宽厚温暖的双手扶住,而后被人轻轻抱起放到屋内。
“傻丫头,下次再给你吧,可不要再弄丢了!”
他将被角细致掖好,起身去外头收拾残桌,只是收着收着,他便又想起自己刚才想继续追问的事。
既然木剑一事是他自己误会,那他今日在季师弟面前所见,会不会也另有隐情?
还有师妹口中找他所问的陆师兄,究竟为何事?
他一边摇摇头,一边好心情地收拾,而后坐在秋千上,手捧一杯热气袅袅的茶,望着天边明月。
一切也只能等明天师妹醒来才知道吧!
他正这么想着,一个纸条从外头扔了进来,精准地打到他面前的石桌上!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