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归反手将秋水顺着纸团的轨迹掷了出去,随后单手撑桌,在越过石桌的同时,将桌上的纸团捏在手里。
等他出现在门外还不过片刻功夫,面前早已没了人影,只剩秋水插在地上。
他走过去,将秋水提起,环顾四周,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蓟归轻呵一声:“跑得还挺快!”
他走到客房,展开那张纸团,纸团上面的字迹与清一长老本身的笔迹已是如出一辙。
“沂水一别,你似乎忘了这个战利品,特意给你送来。不谢!”
“一,留。”
蓟归借着烛火看清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这字迹似乎是故意为之,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给到他一些信息。
这说明什么?
清一长老那封认罪书或许是此人留下的,他出入戒律堂如无人之境,证明其功力高深,抑或有什么阵法克制。
而且,蓟归觉得,他就是十多年前那封真假难辨信件的主人。
所以,那封信件……
到底是谁在投敌?
他又为什么要在此时给他送这样一封信?
蓟归看着另一只手上握着的东西,那是刚才展开纸条后顺势滑下来的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他没读纸条之前,只以为里头包裹的是什么圆润的石头,原来这个,是那时候菟丝妖曾说过的幻珠,他以为凭他那一剑,这幻珠已经随着它的内丹一起损毁在沂水了。没想到,在他之后,有人从那废墟中淘出了这颗珠子,并在这时候,以这种方式给到他。
蓟归坐下来,将珠子举高,烛火穿透过珠子,在他身后呈现出流转的动态画面。
他盯着珠子,透过朦胧的黄色烛光,眼前似乎一阵模糊。等他回过神来,房间的布置早已换了一轮。
蓟归看着这陌生带着熟悉的陈设,他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对,他明明……明明应该是在自己院子的客房的。
“是夫君来了么?”
熟悉的声音在蓟归背后响起,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
他猛地回过头去,正如他那段离奇的经历一样,床上坐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头上带着红盖头,与他彻底深入幻境时一模一样。
“住口!别用师妹的声音叫我!”
“嘻嘻嘻,嘻嘻嘻,偏不!”女子悦耳如铃铛般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她纤手掩嘴,红盖头随之摇晃,“哎呀,夫君是害羞了吗?要我说,反正得不到,不如在幻境做一对快活夫妻呗!”
“……秋水,起!”
蓟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却见平时一唤即来的秋水迟迟没有动静。
若是从窗户外看去,就能看到秋水一直躺在书桌旁边,而蓟归,手里拿着那颗珠子,趴在了桌案上。
任谁过来看,都只会觉得这人睡得很熟。
“哎呀,夫君别看了,咱们可是在你的幻境里,外头真实的东西怎么能进得来呢!”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所看到的意思呀,这方幻境本就基于你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奴家可不是凭空产生的哦!”
“是吗?”蓟归靠在桌上,他手往后摸索了下,抓到一只散落在桌上的毛笔,他转了转手中的毛笔,往上抛了抛,手感挺轻盈,似乎不错。
那只毛笔下一秒便如利剑一般朝那身红衣的女子射去,“你说的话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毛笔穿透过女子的身体,女子身形如烟消散,只是下一秒,她又出现在房间的另一头。
她甚至还好心情地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子,“夫君呐,别白费功夫了,我可不像那个菟丝妖那样,她是实体,我可是虚影。”
“行吧,”蓟归无所谓道,“反正我也只是试探一下罢了。既然不能让我出去那就算了。”
“我记得,菟丝妖是结合了她自身的能力,虚虚实实,才能造出一方幻境,”他双手环臂,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呢?似乎没那个能力,毕竟我一眼就能识破。但你的能力不止于此,似乎能操控这个幻境。”
蓟归笑了笑,缓缓吐出下一句,“还是说,操控的是不是幻境,而是我这个人?”
幻化成师妹的女子心中一愣,没想到眼前之人如此敏锐,竟能隐隐窥出一丝真相。
的确,这珠子在不同之人手中有不同的功效,像菟丝妖那样的,便是将珠子能力发挥到了极致,而这珠子的上一任主人,则用菟丝妖温养之时吸取的一丝妖力,炼化成了珠灵,也就是它,用以控心。
它虽没有菟丝妖那样的能力,但毕竟是由它所化,也能织造简单的幻境,只要时间足够,简单的幻境也能变得逐渐真实,最后水滴石穿。
它想起主人说过的话:若是蓟归发现了这事,那就不必掩盖,有时候越想掩饰,越会露出破绽。
女子想罢,忽然掀开盖头,那张盈盈笑着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蓟归面前。
“哎呀,既然夫君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正如那张字条所言,”她踱着莲步慢慢来到蓟归面前,“这枚珠子是夫君的战利品。”
“简而言之,妾身,是你的了!”
那张柔媚的脸上露出娇羞的神色,下一瞬间却被蓟归用一方砚台继续打散。
“我的?”蓟归朝着又幻化出来的人冷冷一笑,“怕是有什么代价吧!”
“是向清一长老一样突然入魔呢?还是什么?”
“哎呀,夫君说笑了。”形似师妹的女子又想款款接近,听了蓟归的话却顿住脚步。
“别再过来了,你也不想每次都被打散吧,我观你这次出现的时间慢了几秒,想来打散形体,重新凝聚也要花时间吧!”
蓟归抛了抛手中的笔架,用行动威胁。
女子气得咬牙切齿,难怪主人跟它说此人油盐不进,它这一套怕是不会起什么作用,老老实实做个传话筒就行。
由一缕菟丝妖妖气炼化而成的它,自然也保留了想要攀附缠绕男人的习性,它当时还嗤之以鼻,男人哪有不好色,它化成他心底里的渴望,那人怕是恨不得扑上前来吧。
此刻,它输得彻底。
它僵硬着脸,好半天才尴尬笑道:“哈哈哈哈,夫君就是爱开玩笑,……妾身不过来就是了!”
蓟归把玩着手里的笔架,闻言一笑,“那最好不过。”
“你主人将你特意送过来,就没什么让你转告我的?”他摩擦着光滑的笔架,眼神半垂,问道。
“有呀,就让妾身好好服侍你,顺便祝你接下来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蓟归嘴里咂摸着这几个字,正想再从它嘴里翘出点什么,一抬头,他就看见窗外星星点点。
原来已经回到了现实。
那颗珠子此刻温热地躺在他的手里,而时间才过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