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看着缚在中央动弹不得的人,有些惋惜道:“给过你机会了,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那只好请你到阎王爷那里走动走动了。”
他说完便转身负手离开,手朝周围小弟一挥,示意启动阵法,这场景太血腥,清理起来也太过麻烦,最重要的是,他又得吃斋念佛好几天了。
“看样子,这事你们做得挺熟练,想必死在你们手下的修士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吧。如此,我也不需要有什么愧疚感了。”
一道凉薄的声音从背后传出,随之而来的是整个院子铃铛剧烈晃动,丝线尽数绷紧。
江拾猛地转身,就看到身后那黑衣少侠浑身浴血,衣服颜色浸透的似乎只需要轻轻一拧,就能滴出血水来。
他刚好与阵中之人对上视线,只觉得肝胆欲裂,来不及多想,就拔腿往门边跑去。
但什么东西比他的脚步更快,一道破空的声音朝他袭来,他停住了脚步,踉跄了几下,低头一看。
哦,原来是那把割伤了川子的剑,如今,也穿透了他的胸膛。
“秋水,回来!”
那剑唰的又从那身体里抽出,江拾抬手覆上那伤口,试图阻止那汩汩喷射出的液体,想借此延缓一点时间。
他跌跌撞撞地转身回看,只见站在阵中央的蓟归褪去伪装,恢复了原来的容貌,他抬起手,指着蓟归,“你,你,原来你是……难怪你不信,还能——”
江拾一下子气急攻心,血液上涌,竟是直接倒地身亡,
还在源源不断维持阵法运转的川子见状,大喊一声,“老大!”
他作势就想奔过去,却被身旁的一个兄弟拉住,“川子,冷静点,咱们没有灵力让阵法运转,便只能用血液中的精气。你若是走了,阵法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那位杀神一旦出来,你是想拉着大家一起去死吗?”
川子也冷静下来,他猩红着双眼,咬破另一只手,双手放到阵法上面,盯着那张陌生的脸,虽然他不明白老大为何脸色骤变,但这不妨碍他此刻的怒火,以及想让这人去陪葬的决心。
“兄弟们,加快速度,这丝线他撑不过片刻。看他失血那样已是强弩之末了,咱们杀了他,为老大报仇!”
“为老大报仇!”
周围一呼百应,也都学着川子咬破另一只手,齐齐将双手放在指定的位置。阵法陡然加快,铃铛也被震的更加抖动,丝线像是要绞进蓟归的身体里。
蓟归单手拿着秋水,闻言一笑,“正巧,我也有此意。为葬送在这里的无名修士报仇!”
他话音刚落,握着秋水的剑毫不留情地往自己手心上用力一割,血滴滴答答落在他鞋前。
“十方有灵,听凭我引,”蓟归闭上双眼,回忆起俞怀序曾跟他说过的破阵之法。
“……你知道像蛛丝这种东西最怕什么吗?”俞怀序问他。
他想了想廊下的蛛网每逢大风大雨天似乎便会残破不缺,便试探着回答,“风和雨?”
“可以,但不够。你还需要这个,”俞怀序手一晃,指尖冒出一簇火苗出来,“待风雨过后,天朗气清,蜘蛛还会修网结网,所以你需要,一把火将其烧个干净。”
“师父,这是什么法术,我可以学吗?”
俞怀序摸了摸他的头,“可以,这叫引灵术,你当然可以学,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有用上它的一天。”
“为何?”
“因为用这个,就代表着你遇上了江家,遇上了那个人。你召来风雨水三灵,但江鹤之比你灵力更高,就像大水压倒了小火,火便会熄灭一样。”俞怀序叹道,“我当初也是因为比他技高一筹,才险胜。”
蓟归点点头,暗自记下了。
直到今日,他来到分舵,便决心以身试险。所谓破阵,其实很简单,就看你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一般修士若是遇到这种困阵,第一反应便是如何逃离,如何保命,岂能想到这样只会加快自己被缠绕的进度,越是挣扎,就越被千丝覆紧。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以燃烧自身血液为代价作引,召来水风火三灵为煤,破除阵术。
蓟归陡然睁开眼睛,手在空中画符,血液流失的速度快要追平阵法运转的速度。那一刻,他才明白师父说,若他对上江鹤之,将毫无胜算。
他惨白着双唇,念道:“水龙吟,风神渐,火舌起,皆听我令……”
“破——”
随着灼热的温度席卷开来,“砰”的一声,铃铛也在此时纷纷坠地,将响一声之后便归于寂静。而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群人,口吐鲜血,俨然是被破阵那一刻的反噬给伤到了五脏六腑,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蓟归单手撑剑,慢慢站直身子,他拿过中央铁盒里放置的残片,贴身放好。
正在他准备走出这间房的时候,脚突然被门边的人紧紧攥住。
“不,……不准走!我要替兄弟们——”
他低头一看,是强撑着一口气的川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该知道这因果的。”
蓟归闭上眼睛,挣脱了那只手的禁锢,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走去,任由火舌将这片藏污纳垢的院子吞没。
就像一年前他烧了那菟丝妖的老巢一样。
他在城外客栈逗留了三天,除了养伤之外,还等到了一队从城内疾驰的人马,方向正是那被烧毁的分舵。
蓟归稍稍打开窗户,眯眼看去。
为首那个作男子打扮的人,他认识。
正是江鹤之的独女,江在卿。
他关上窗户,干脆利落地收拾好行李,回了门派。
……
时间回到现在,他站在季潮生院子内,既然江拾所言为假,他便对他们口中的季小公子跟江家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一事存疑。
无论如何,待他试探过之后,再向掌门陈述。
他来到门口,门却大敞,蓟归抬眼望去,从这个角度望去,恰好能将右厢房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个熟悉的人影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不是师妹又是谁。
季潮生一病,她就在床前照顾了是吗?
蓟归的手微顿,他听到了季潮生的回答,也看到了季潮生下一刻的动作。
“……小师姐,多谢你今日前来照顾我。”
季潮生挣扎着起身,动作迅速地在她的脸颊轻轻一碰,一触即分。
“我没什么能报答的,这是我的谢意,……也是我的心意。”
俞未晚被季潮生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师姐很可爱,让人情难自禁,”季潮生嘶哑着声音,但见俞未晚气的眼眶都红了,忙解释道,“是我烧糊涂了,抱歉小师姐!”
“你怎可如此,这般这般……”俞未晚俨然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支支吾吾了半天。
“小师姐数次救我于水火,在我被所有人误解的时候,也是小师姐站了出来。在这世上,除了我母亲外,再也没人对我如此好了。”
“我少年慕艾,藏不住心思,不知小师姐是否对我也是如此?”
“我,我,我不知道。”俞未晚被这一通组合拳打得不知所措,一时也忘了追究他偷亲一事。
季潮生闻言叹了口气,双眼湿漉地望着她,“既然不知道的话,我可以等,等小师姐想清楚了知道的那一天。我猜,小师姐也对我,并非无意,只是你自己还不清楚而已。”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远没有那般平静,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既然俞未晚情窦未开,他想温水煮青蛙的算盘也怕是会落空。
再加上陆槐的暗示,他只能兵行险招,让自己病倒,而后顺理成章让小北发现这事。他越是让小北不要对大师兄和小师姐说,小北便越是会将此事说出去。
谁让小北住在他旁边,而他又发现此人藏不住事。
说起来,也是要感谢一番清一长老,若不是他那事推波助澜,门规也不会加上一条每日卯时晨之前都要互相去对方院子,一来是看人是否健在,而来也能互相监督。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明里暗里给小北传递大师兄不在门内的信息,没想到小北直接给大师兄的玉佩去信,今日上午便得了回复,想来机缘巧合,一切都向着他。
他拜托小北为他寻些药材,实则这些地点全是俞未晚平日里常走的路,走得多了,想必小师姐都能从谁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吧。
若情况不能按他所来,他也有其他办法。不过好在,自从进了天衡山,运气似乎便一直眷顾着他。
他耳力过人,在小师姐还未发现之前,便察觉到有人接近。
他将俞未晚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又选择在此刻特意挑明心意,把砝码一步步垒上去。既然温火不行,那他便大火猛攻。
左右俞未晚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为何他不能先下手为强,先行诱导她呢!
蓟归铁青着脸色,纵使知道是一回事,看到便又是另一回事。
他伸手敲了敲门窗,“我也抱歉,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师、师兄!”俞未晚惊地从凳子上跳起来,仿佛做贼心虚的是她一般。
季潮生在床边拉住她的手,“小师姐,大师兄是来找我的,你别慌!”
他这话一出,话语间皆是似有若无的暧昧。
蓟归闻言脸色又冷了一分,他上前几步,狭小的卧室顿时感觉空气逼人。
“师妹你先出去,我有事跟季师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