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风的元神骤然飘出,他双手结印,灵力涌出,生生将廉弃的膨胀的元神缚住了。
但施天冬抽了他太多灵力,他后继有点无力。
没等他想办法,那株僵蛊草又长大了一倍,花瓣裹住廉弃的元神,彻底把它吞了。
饶是朝风已经算见多识广,他看到这一幕时,还是惊了。
廉弃的气息完完全全消失,像是被彻底吸收了。
朝风知道施天冬能用神识看到他,他抬起头说:“你这灵田千万要对别人保密,这比你的灵脉还危险。”
灵脉顶多让别人惦记,炉鼎的小命丢不了。
但这灵田若是被不轨之人发现,杀人夺宝再寻常不过。
施天冬看着朝风的元神,他穿着一袭红衣,身量颀长,面容有点模糊,但隐约可辨出他锐利的下颌线。明明看不真切,但他的眉目却格外柔和多情似的,让人不由生出点亲近感。
不多时,那株僵蛊草的花谢了,露出几串银灰色的果子。
僵蛊草的果实本该是白色的,施天冬有些纳闷。
朝风上前观察了一会儿,说道:“这草把我师兄的元神给吸收了,这果实应该是可以直接解术了。”
解人僵之术,不仅需要僵蛊果,还得以至阴或至阳功法为佐。
廉弃练的便是至阴功法,这株僵蛊草将廉弃的元神吸收了,直接具备了完全解术的条件。
施天冬把一整株僵蛊草拔了,带出识海。
朝风替她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廉弃留下的任何隐患后,也从她识海中出来了。
施天冬睁眼,便对上朝风披的那张其貌不扬的脸。
她摘下僵蛊果,递给朝风:“它吸收了元婴的元神,这一株应该够所有人用了。”
朝风弯眼一笑:“美人姑娘帮了在下大忙。”
他的笑不及眼底,余光看了眼剩下的僵蛊草。
僵蛊果能直接解毒,同理,寻常人拿到这株僵蛊草的叶片,也能直接把人变为人僵。
施天冬没在意他的目光,抬手一扫,将剩下的僵蛊草装进了储物袋中。
朝风便非礼勿言地止住话头,只说:“我给你的识海设了个屏障,别人无法窥伺,不影响你。”
施天冬向朝风道了句谢,问道:“你认识医仙吗?”
“医仙?”朝风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
“他也是鬼修,”施天冬说,“你以前帮我封过灵脉,我师父说这手法只有医仙会。”
朝风抬手撑住额头,在一团迷雾的脑袋中翻了翻,似乎真有一个人把手教过他。
“好像是我师父,”朝风说,“但我记不太清。”
施天冬正想追问,朝风便打住了:“有人来了,美人姑娘,我先撤了。”
他眨眼没了人影。
不多时,门被敲响了。
鹤丹在门外问:“少主,你醒了吗?”
又没有外人,师父还装什么蒜?
施天冬疑惑地打开门,见鹤丹捏着白天飞出去的蝴蝶。
鹤丹冲施天冬眨眨眼:“少主,谷里回信了。”
施天冬若有所感地往门廊望了一眼,二长老缓缓朝这边走。
施天冬本想请两人进房中,尚未让开入口,鹤丹便隐隐挡住了房门,稳稳站在门口。
施天冬虽不懂鹤丹用意,但也没再进去,向二长老致了个意。
二长老头一次跟鹤丹碰面,看了他一眼。他刚听到了鹤丹说的话,大致能推出鹤丹是回春谷的人,估计是施天冬的随身护卫。
他便没避讳地说:“施姑娘,有人在镇上施咒,你有受影响吗?”
施天冬替朝风掩饰:“是我施的,我测试一下我能支撑的解术范围。”
二长老蹙了下眉,这咒笼罩了整个镇子,而且悄无声息,咒术快散了,他才嗅到一点味儿。
眼前这小姑娘只是小小筑基……能撑起这么大的咒术?还做得如此精妙?
“施姑娘已有解术之法?”二长老问。
施天冬拿起回春谷的通信蝴蝶,高深莫测地一点头。
二长老见她没有多说之意,便说了点客气话,告了辞。
施天冬这才把鹤丹引入门内。
鹤丹出现得太巧了,像是特地提醒她和朝风,省得被二长老抓了个现行。
她试探着问:“师父,你怎么突然来了?”
鹤丹伸手一点那通信蝴蝶,一道声音从中传出来:“谷主!僵蛊草种子被盗了!”
施天冬摸出朝风给她的那个小绿瓶,见鹤丹敛了笑。
“这是从那鬼修那儿拿来的,”施天冬简言概之,交给鹤丹,继续说,“师父,成武宗的四长老跟鬼修勾结,想要篡夺掌门之位。”
鹤丹找到她时,是在四长老的闭关室中,施天冬不确定他是否早就跟在她身边了。
“嗯,我知道。”鹤丹捏着小绿瓶,神情淡然。
“师父,”施天冬迟疑地问,“那你也看到……”
“看到啦,”鹤丹脸上又挂起了熟悉的笑,“我一直跟着你呢。那三头妖兽我都看到了,也知道你想救他们。”
施天冬讶异地看着鹤丹:“可妖兽不是修士之敌吗?师父,你不介意?”
“妖兽啊,其实也是人族取的污名罢了。”鹤丹将小绿瓶收了起来,看了眼桌上开封的酒和两个酒杯。
他直接拿起酒坛喝了一口,“其实它们是天生灵物,以前也叫灵兽。它们吐纳天地灵气、食灵草,根本不屑于搭理浑浊的人族。”
“戮妖大战一共有两次,两次都是人族因为贪婪主动进犯妖族,”他说着,扔了本小册子给施天冬,“历史书,可以读读。”
他丢完书,便不再过多介绍,只问:“我不介意,你又为何想救它们呢?”
施天冬也说不清,她本体也许是个妖兽,但受过现代教育的她并不是个种族主义者,不会因为是同类便天然相亲。
可焰煞它们对她有种莫名的善意,甚至隐隐有种依赖。
虽然施天冬也不明白它们为何会依赖她,但妖兽情感太纯粹,她没有办法熟视无睹。
鹤丹见施天冬神色困惑,只苦笑道:“这可是个大麻烦。”
他敲敲朝风喝过的酒杯,说:“如果被人看到你救它们,你也会成为修士公敌的。”
施天冬看着朝风留下的罪证:“……”
她不但想救妖兽,还包庇鬼修。除此之外,她身负被人惦记的灵体,还有块儿容易招来杀身之祸的灵田。
一时间,施天冬怀疑自己路走岔了。
就像师父早就知道她和妖兽有接触一样,他肯定也知道朝风先前在她房中,否则他不可能那么巧地刚好帮她挡住二长老。
她孑然一身倒是无所谓,但把师父变成从犯就不好了。
施天冬不禁道:“师父,你要不还是把我逐出师门吧……”
鹤丹被她逗得一乐:“没关系,别人只知道你是医仙的徒弟。”
对了,医仙入了鬼道——等他暴露了,不等师父受她牵连,她倒是会先被盯上!
她的保命功法还没学会呢!
鹤丹看着神情凝重的施天冬,不禁笑起来。
朝风施展魇咒术时避开了他和成武宗二长老,但他曾经中过魇咒,对此十分敏感,因此早就注意到了。
自朝风溜进施天冬的房间,他便挂了个耳朵偷听着。
他也听到了施天冬向朝风打听医仙。
施天冬和医仙无亲无故,无非挂着他,才会向朝风打听。
看来小徒弟也没有一心胳膊肘往外拐,好歹里外都拐拐。
他抬手摸摸施天冬的头,说:“但我知道你是我徒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师父还在的。”
曾经他也想救妖族,但没能够。
他想阻止师兄入鬼道,也没能够。
有些事情,若瞻前顾后,失去了想做就做的勇气,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施天冬不禁有些感动,她入门后没去过回春谷,但她看得出鹤丹对回春谷怀有感情,于是再次隐晦提醒道:“师父,僵蛊草就是从那与四长老勾结的鬼修手中拿回来的。”
回春谷药草种子被盗,又刚好落到那鬼修手中……他能与成武宗长老勾结,没准儿也渗透进了回春谷……或者灵丹宗里。
鹤丹说:“我会回去查查。”
他想起四长老闭关室中的符咒——那是用来掩藏神息的,画符之人显然知道妖兽和人僵的存在。
也许不止成武宗和灵丹宗,连千符宗也说不一定。
鬼修到底想做什么呢?
师兄又有没有参与其中?
鹤丹心头杂乱,出了施天冬的房间。
施天冬推开窗,见天色微曦。
人僵密密麻麻地排在街上,朝风也回到了原位。
僵蛊果被碾成了浆汁,被朝风的灵力裹着,给每人沾了一点。
晨光逐渐显露,双目空洞的人僵眼中慢慢恢复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