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色渐明,年轻人走出屋子绕了些路去到僻静里奶奶的房子。户门半掩着,依稀飘出摩卡和烤饼的香气,这让他瞬间饿极,就快步走了进去。
“奶奶,”他叫着,进去发现奶奶和一滩黑衣正相对而坐,同时也认出那装束就是打他的人之一。
“……嗨,表弟!”黑衣转脸看他,墨黑诡邪的眼影下透着笑意。“你……”他便近前看着这个面部花彩已辨不出原样的家伙。旁边的奶奶沉眉不语。“奶奶——”他问。
“……是的,安迪,他是你表哥。”奶奶说。
“表哥?”安迪瞬间大怒。“那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打我?”
“看你有何本事呀!”那人不紧不慢地说。“好了,终非我家族正裔,学不来的。”他看向老人。“是吧,奶奶?”
“……飞力,别这样!”奶奶说。“是我不让他学的。他不像你。”
“奶奶,你还是老样子:墨守成规。”飞力道。“您可知即便您不让我学我也会有感应,。它们就像影子一样时时陪在我身边。”
“飞力,既如此那你走吧,离开这里。”奶奶便说。“我给你钱,给你钻石、黄金,很多很多钱,好吗?”
“……不,我来是要他的尸体!”
“别这样……那你也要为他陪葬的,你太祖的灵魂也要下地狱。”
飞力冷笑,眼神挑衅。“我……不信!”
“……告诉我,是谁在利用你?是谁?”老人急了,声音大起来。
“是各取所需。”飞力看她激动便起身。他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谢谢,食物很好。”
“飞力……飞力,”奶奶看着他的背影叫去。安迪挪椅子去她跟前坐下。“……奶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谁的尸体?”
奶奶看他。
“……还是因为曾祖父是通灵大师?”奶奶垂目,便是认可。“您只让我不要学习巫术,其它什么都没讲。奶奶,坦白说我也想弄明白。”
老人停顿片刻。“……那是你曾祖父犯的一个大错——无法控制的大错!”
“……?”
“他和天下最顶尖的巫师们一起打开了天机之门。——而若没他通灵的本事是不会成功的。”
“为何那样?”
“能提前知道未来五百年内会发生的事儿。不是预知,是真实。”
“素有‘天机不可泄露’的规则,通灵人更要坚守,曾祖他如何不知?”
“好奇吧!还有你表哥说的‘各取所需’。有人为了钱,有的为了权,他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神力。而从明了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受到了反噬,否则他们就会去改变那五百年中一些事儿的结局。”
“也就是说只有他们知道那些事儿了?”
“对。所以你曾祖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他死前失去了通灵的能力,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而悔不当初,便如一个夜游的空壳把自己熬死了。而他又有很多钱,很多很多。”
“……是那个人吧——表哥想要的尸体,有何来头?”
“此人名叫杜家豪,是谍国皇室遗落在东方的皇子。当年他们的内阁为了让社稷少走弯路而四处寻访神力,并成功了。他们从神门里获悉了未来五百年内会发生的天灾人祸、战乱动荡,从而避开了那些弯子发展顺利。后那些人虽死了,但反噬没有停止……所以他也是那五百年中的一部分。”
“那些反噬是什么?”
“疾病、灾难、各种怪异的事件,没缘由的。”
“……坦白说孙儿还是不大明白。”
奶奶给他倒上咖啡。“假如你今天把未来五十天的饭都吃了,那会出现什么结果?”
“会饿死。”
“且那段时间里还会发生其他的事儿,如疾病、灾祸……”
“那我会死的更快。”
“便是如此。何况你吃掉的只是食物,他们支取的可是时间。”
“时间……”安迪思索了下。“……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提前将那五百年用了,或者说重叠,那到时时空就会出现空隙,而那些空隙非常危险。”
“想是如此。”
“那那个人……”
“是烛火;‘一些人’,包括他在内。为了应对那些反噬,他们必须不断的运用神力和巫术去补救,而这个皇子就是那最后的一程。穿行在黑暗的隧道里如果烛火熄灭,那么……”奶奶看他。
“就消失了。”安迪心里接道。沉默了会儿他又说,“那表哥要他的尸体干啥?”
“将他的骨骼做成权杖——他想成为像你曾祖一样的通灵大师;那个皇子是谍国的福星和软肋,倘若开战,他必先死。不过他们当年也成立了庞大的‘幽灵社’来应对,所以没人敢擅动他,除非鱼死网破。”
“……真是难以置信!”安迪惊叹。“一个人竟然关乎了一个社稷的存亡。难怪您不让我学,因为那真的无法理解。”
“是的。”
“那接下来他会怎样?我可不希望他死,不希望看到混沌。”
奶奶笑了。 “你是个好孩子,安迪!”
“真的,奶奶,我不希望他死,您别让他那样。”
“我没那个能力,一切自有定数。”
“那表哥会怎样?”
“他不听劝便不得而知。”
“他……会去伤害那个人吗?”
“不会,他……不敢。”
此时,他们说的那个人正在餐馆一雅间里吃中午饭呢。伙计端来加有餐罩的食物,打开是蛋炒饭、面包和咖啡。他吃了一小块面包后就喝着咖啡,似在品味它深邃的味道……雅间外,一个纤瘦的男孩正跪着擦地,并不时用肩上搭着的干毛巾将地板擦得干爽……
一会儿门外传来喧闹,他便看去。
“……老爷,是店家在训斥下人——一个孩子。”门口的随从看了说。
“……孩子?”家豪便起身去看。走廊上一个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形寡瘦,有营养不良的纤弱。他没干完活,便低首目光怯懦。“啪啪,”店家给他两耳光去,嘴里骂着些他们听不懂的俚语。
“你干嘛呢?”家豪便去将孩子拉到一旁。“他只是个孩子!”
“抱歉,先生,打扰您了。我们马上离开。”店家立即换脸堆笑。“他是你什么人?”家豪问他。
“只是个小流浪汉而已,便给他一口饭吃。”那人说。
“你还真是说的好听,他不干活了吗?干活就有薪水。”家豪说。
“先生,您看他那身板也干不了什么活儿,便闲养了的;我不给他饭吃可就饿死了。”
“势利……那好吧,既如此那我带他走吧,饭钱多付给你。”
“那太好了,您真是个好人。”
回到桌前小孩看着那些食物抿嘴。“吃吧。”家豪说。“蛋炒饭很好吃的。”
小孩看他。“您先吃。”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男孩便去吃了食物。
“你叫什么?”
“阿牛。”
“看你也是外地来的,为何这般呀?你家人呢?”
“出海做生意去了,还没回来。”
“哦……阿牛,那你愿意跟着我吗,还是想回家去?”
“阿牛想跟着您。先生,您是好人。”
“那好吧,我这语言不通,以后你就帮我翻译吧,好吗?”
“好。”
此后那小人便跟着他到处去,沟通很是方便;他熟谙多种语言,对风土人情了若指掌,可让他长了不少见识。不久家豪发现他接受的教育也十分丰富,因为有天晚上他甚至向他请教起了“诸子百家”的精髓。“阿牛,这些谁教你的?”他不禁笑问。
“学的。”阿牛说。“小时候爹娘带着我到处去做买卖,到了一地就会把我送去私塾,便就学了。”
“是吗?你很聪明呀,学的不赖。”
“可大了后他们就不带我了,所以这次钱用完了……还好遇到先生。”
“没事儿,这段日子我会照顾你的。”
“谢谢先生。先生,其实阿牛有个问题很疑惑又不敢跟您说……”
“什么?”
“您不是缺钱的人,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来做生意呢?这太累了。可是你们做买卖的都特别爱钱?”他便说。
“没有。”家豪笑道。“怎么说呢,是互通有无吧;总有一些人需要来做这个事儿的。阿牛,你看这里盛产棉花,且年年都有,很多,而这里的冬天不算太冷并不需要这么多棉被对吧?”阿牛点点头。
“但那些遥远的、寒冷的地方就需要,且他们又种不出来,是不是就需要买了?”
“对。”
“所以他们买了我们的棉花后冬天就不冷了,而我们呢,也能把卖的钱再换成这里稀缺的粮食带回来,那面粉是不是就便宜了?”
“是的。那一定能赚很多钱吧,因为‘物以稀为贵’嘛。”
“能赚一点儿,但是不多,因为还有一些帮助我们的人也需要支付报酬,如帮我们运输的货船、卸货的工人等等——他们可没地种,也没有自己的船可以打渔。”
阿牛目光变得疑惑起来。“怎么,没听懂?”
“不!”阿牛道,“……先生,是阿牛觉得您说的不像买卖却又说不上是什么。阿牛觉得您说的更像是儒墨两家里的‘博爱’思想:爱家人;爱天下人。”
“哈哈哈,”家豪听了朗笑。“我没那么伟大,就是大家过的好就好。”
“可阿牛觉得您是。”
“好吧,那就权当是吧,毕竟这是好话儿我也爱听。”
阿牛也笑了。“先生,那我回去睡觉了。我要去海里洗澡。”
“好,可要小心啊。”
“诶。”那小人便高兴去了。此时天已黑尽明月高悬,皎洁月光下,客栈外的路上一个方位里黑着一片暗影。应是一个站立不动的影子。他全身都是黑的,只露出的眼白证明是个活物。他正从屋外缝隙偷看里面,察觉出来的阿牛似是生疑便闭上眼,就宛若一根木炭了。
夜幕下,便见阿牛在浅滩洗起澡来……
时间不觉就过去了三年,家豪和随行们在这里也经历了农作物生长的两季循环,那他们也该走了。一日傍晚他再次将清单簿打开细看,以防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先生,”一会儿阿牛过来,还带了两个汉子。
“阿牛。”他应去。“咋啦?”他又看向他们。
“先生,这两位大叔要我来代他们向您求情。”阿牛说。这几年他长了身板,非常健康壮实。“要您买了他们;他们能帮您种植。”
“何出此言?”家豪惊异。
“生活不易呗,就想着把自己卖了给家人过日子。这两位大叔家里都是负担重的,要养活很多人。”阿牛说。
“那也不行。”家豪道,又说,“他们种植技术如何?”阿牛就咕噜地去跟那二人交流了会儿。“说保证帮您成功。”
“先生,其实阿牛也觉得他们去会有好处的——他们有经验。”
“对……那这样吧,等我问问老夏可否。没什么‘买’,便是去帮我两年吧,带带大家伙们。我可以先付一年的工钱。”阿牛便又去说了,那两人鞠躬致谢。
他们去后阿牛又说:“先生,稍后我也要走了——爸妈带了信来……可我真的很舍不得您。”
“去吧,和父母在一起挺好。”家豪说。
“那……还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没有。过几天我们也要离开了。阿牛,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是。”
闻得他们要走,人们便拿来了自家最好的东西,说是送,却更有希望家豪买下的意愿。那人便买下了。安迪和奶奶在嘈杂的人群里观察着他……
“奶奶,他真的……是个好人!”安迪对奶奶言去。“是的。”奶奶应他。“我不会让表哥伤害他的,更别说他的尸首。”安迪又说。“哦,他到底去哪儿了?……奶奶?”
奶奶看他。“葡萄园。”
顺着海岸线去的一角,肯家的葡萄园在秋日里迎来最忙碌的时节。工人们将新鲜的葡萄摘下一车车运出农场,到工厂后经女工们拣选、清洁,再送到车间压成成碎末装进大桶里发酵起来……
镇子家里,肯先生已经过世,小杰也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了。他的孩子们已经成人并接管了农场,他便就慢闲了。老颜也已退休,但不和他在,而是住在葡葡园旁的一所简屋里。
一个晴天的近午太阳渐大工人下班,便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来到屋前。“安可……”他们叫着。
“苏西、重。”老颜应他们。
“安可,今儿吃什么?”那叫“重”的年轻人说着并去挂好草帽。
“汤面,还有包子。”老颜说。
“我喜欢包子!”苏西叫道。一会儿老颜给他们端来香煎牛肉、荷包蛋、包子、面包片和茶。
“红烧牛肉面!”重看着他的面条说。“看着真香!”苏西看去。“但我可不吃,太油!”
“诺,特意给你煎的,六分!”重便将牛排端她面前。
“好吃。”两人就朵颐起来。此时园子里空荡荡的,老颜就去里面逛了。看着一树树垂坠的果实他心情十分愉悦,就一路走去。“……好啊,真好!”他看着那些黑溜溜大圆个的嘟噜说。“太爷啊,若你能看到可多高兴!”
小杰在家里也吃着午饭,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他妻子便问。“今儿的菜不合胃口?”
“没有,”小杰说。“是心里突然凌乱乱的,不太舒适。”他放下餐叉,蹙眉。一会儿叫去,“鲁特,备车!我要去农场。”
“好的,老爷。”那边应道。
“孩子们在着呢,只是采葡萄能有什么事儿?”他妻子说。
“我还是去瞧瞧。”
“好吧。”他妻子便起身。“我给孩子们带些东西。”
“好。”
他的马车在前,鲁特骑马在后跟着。园子里,那兄妹俩吃过饭后便去藤椅上小憩。一会苏西陡然睁开眼……“哦,不!”她捂着心口,似是做了一个噩梦。
“苏西……”重被她惊得半醒。“哥,颜叔还没回来,我去瞧瞧。”苏西应他,然后就跑了。园里一个角落,老颜已被打倒在地。
“……你要干什么?”他很冷静,看着那双眼说。
那人盯着他。“告诉我,长生花在哪儿?”
“什么?……长生花?”那人扼住他的脖颈。“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种花,我没见过 ……啊!”
那人诡笑,取出一个小瓶。“这是眼镜蛇的剧毒,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我不说假话,我真的没听说过这种花。”
“哦?……那杰老爷呢?他如何?”
老颜叹了口气。“……年轻人,如果你要钱我们老爷多的是,但也不能胡说八道啊。”
“哈哈哈哈,看来是真有那东西了!”那人大笑了一个。他打开瓶盖。“那就让你当见面礼吧!”
“住手!”一身大喝从远处传来,那人便环目看去——一个白皙卷发的女孩正向他们跑去。
“苏西,别过来!”老颜叫道。见那人分神就推开了他。“别过来!他是来找我的。”
“安可……”苏西只好定在那儿看着他们。那人将小瓶收起入怀,这时一声枪响了……他觉得手臂哪里酥了一下,接着就变脸了。
“啊!”他叫了起来,捂住左臂。苏西上前一把扯开他的面巾,一张花纹脸露了出来。
“……通灵人!”她道。
“你……”那人也看着她,接着就跑了。
正在路上的小杰听到枪声心里“咯噔了”一下。鲁特看到一骑黑衣从农场方向飞驰出来便端起枪。子弹似是擦着那奔马的耳朵而过,它“呜”叫了一声发狂跑走……
“安可,”屋子里,老颜要走了——他面庞的皮肤变得青黑;在推开那人的时候有毒液倾到脸上。“……重,请务必记住我说过的话儿!”他对重说。
“安可,我知道了。”
“爸爸来了!”这时苏西高兴的说。”是鲁特的马蹄。”
“安可,爸爸来了。”重便对他言去。
老颜脸上浮起笑容。“……老爷……小杰,”
一会儿小杰看到门外兄妹俩的神情便冲进屋去。“颜叔……颜叔!”他大哭。
“……爸,”晚上重去看着父亲。“安可说将他埋在爷爷附近,他要跟着爷爷。”
“就那样吧。”小杰看他。
“爸……我决定了,去接手爷爷的生意。”
“不用那样,孩子。去做你喜欢的事儿就好。”小杰说。“人生难免会有意外,不必执拗。”
重感受到了父亲平静外表下无法言说的哀伤。“爸,那么……这就是我现在喜欢的事儿!”
那边那个逃跑的家伙在被取出子弹后面色发白。“那个人说根本没有什么长生花,你是不是骗我?”他忍着剧痛对帘子外叫去。“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是世间最好的玩意儿!”帘子外应他。“只要能得它你将富可敌国。”
“我要钱做什么,我不感兴趣!”他答。
“或者说天下贵胄都将有求于你,那么你觉得呢?”
“……那是什么?又与那葡萄园子又有何干系?”
“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们没法合作;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谍国,但是没那个胆儿,那么你告诉我这个花是几个意思?他们之间又有何联?。”
这时一个仆从进门来。“……混蛋!”帘子外接着大怒。“你把老颜杀了?”
“没有啊……我只是吓唬了他。”
“可他中了你的蛇毒死了!”
“……是吗?”那人马上想起,嘴角泛起诡笑,“哦,是他碰了我的瓶子!他……故意的!”
“哼!”外面发怒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