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便放心了。想来父亲也是知晓的。”谢清道，“只是还有一事，我想当着二夫人的面，问问三妹妹。”

    嗯？谢玉华歪着脑袋在脸上呈现出一个问号？却看见兄长的目光飘向了窗外，谢玉华顺着兄长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三妹妹虽为闺阁弱质，却心系苍生，志不在后宅。”谢清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收回了眼神，喁喁道，“但为兄不得不多一句嘴，妹妹虽有冲天之志，奈何生就了一副女儿身。大虞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女子从政的先例。若妹妹属实不愿宥于闺中，可曾思量过漫漫余生该如何自处？”

    这句话倒是问到了心坎里，这个问题，谢玉华已经思量过无数遍。千思万想之后，最终得出了一个答案，遂笑道：“愿做一富家翁，徜徉于山水间。漠北之天山，岭南之大海，西川之形胜，东夷之瑰丽，有生之年，我都想去看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谁说女子一定要藏于闺阁？金银傍身，美食相伴，携二三好友，踏遍人间山河，笑看世事沉浮，优哉游哉，无拘无束地过一生，岂不更快哉！”

    “只怕你未来的夫婿不许。”蓝英悠悠道。

    像一盆冷水直直地自头顶浇下来，谢玉华一下子蔫了。

    “妹妹的志向当真是与众不同，为兄记下了。”看着蔫掉的谢玉华，谢清微微一笑，便欲起身告辞。

    “清公子，”蓝英适时叫住了他，“自今日起，兰宅的一应事务皆由玉华打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公子多加指教。”

    谢清一愣，转念一思，便明白了二夫人的意思，三妹妹眼看到了议亲的年龄，确实要学着处理内宅家事，便点点头，抱拳道：“如有需要，三妹妹尽管吩咐。”

    ……

    “雅南，兰宅的院墙是不是要重新修缮了？不然，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进出。”谢清走后，蓝英貌似不经意地翻看起书桌上的兵书，边翻边道。南姨忙应了声“诺”。

    谢玉华还沉浸在被指腹为婚的烦恼中，并未深究阿母话中之意。

    “阿母，我一定要嫁人吗？”片刻，谢玉华抬起因为苦恼而皱起来的小脸，不满地问道。

    蓝英“噗嗤”一笑，放下手中的兵书，道：“傻孩子，身为女子，当然要嫁人。但是，如果这世间属实没有你中意的人，阿母亦不强求。”

    “包括我那个指腹为婚的夫婿吗？”谢玉华突然看不明白自己的阿母了，明明在东方榆园的时候还泪水涟涟地要求自己一定要找到晋王幼子，现在却又说婚姻之事不强求。

    “唉！”蓝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将来你找到了他，属实不喜欢，阿母必定是不强求的。或者你未找到他，却有了心意相通之人，阿母亦不强求。当年阿母太过年轻，未经细思便答应了王妃姐姐。现在想来，着实不妥。”蓝英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略显单薄的小手，语重心长地道，“有些话，阿母本打算以后再告诉你。但现在，阿母发现我的玉儿长大了，聪慧明理，灵秀乖巧，比阿母期冀的还要好。”

    “呵呵，阿母，哪有这么夸自家孩子的，呵呵，呵呵。”猛然间被夸赞，谢玉华颇有些不适应，但心里却相当受用，熨帖。

    蓝英轻笑一声，继续道：“别打岔，让阿母说完。玉华，你要记住，婚姻大事乃女子一生中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不骗你，不亏待你，宠你，爱你，真心实意地对你好，甚至愿意为你付出生命……但是，晋王妃和晋王幼子，你依然要尽全力去找，算是给阿母，给先去的晋王，给苟活在世的蓝家军将士一个交代吧。”

    谢玉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在这个男权为主，门第森严的时空里，乍然听到如此通透的话，仿佛数九寒天里刮来了一阵暖风，吹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阿母，谢谢你！”谢玉华不假思索地扑进阿母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有些哽咽地道，“你是这世间最好的阿母，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女儿。”

    蓝英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唬了一跳，手抬在半空，一时忘了放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泪光隐隐。母女俩相拥着，谁也不说话，两颗心却越贴越近。

    南姨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悄悄拂了拂眼角，强笑道：“这说得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呢。”

    听到此话，蓝英和谢玉华均“噗嗤”一笑，相互为对方拂去眼泪。蓝英快速稳定了情绪，吸着鼻子道：“但是，顾六寻……不行，绝非佳偶。”

    “为何？”温馨的气氛一扫而空，谢玉华大为不解。并非出于私情，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人人都针对六指哥哥……

    蓝英不答，南姨则缓步走到书桌前，赫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纸。谢玉华惊得微微张大了嘴巴，自打到了大虞国，读书写字不是竹简，便是丝帛，何曾见过纸张，还是白色的纸张。

    正自惊讶，只见南姨熟练地将纸张展开，小心翼翼地浸入了书桌上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青铜双耳盥洗小盆中。

    密写术？谢玉华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是用明矾水写就的密信？明矾水写就的书信，水干后纸上毫无字迹，把纸弄湿后，字迹便会重现。

    念头未散，便见白纸上隐隐显出一行字迹，南姨自水中抽出白纸，恭敬地奉给谢玉华。谢玉华双手接过，低眉看去，只见白纸上赫然写着：顾六寻非虞国人。

    “此为矶书。”蓝英平静地道，“蓝家邦谍传递消息的手段之一，绝对可信。”

    “阿母是说，六指哥哥……顾六寻是敌国间谍？”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毫无准备的谢玉华心慌意乱，脑子像被人塞了一团乱麻。

    “未必，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蓝英看着谢玉华的眼里有丝丝心疼，依然继续道，“他……究竟是哪国人，为何自小流落到虞国，又为何恰巧被谢家侯府收留，幕后有无同党，皆尚未查清。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顾六寻……的确不是虞国人。”

    谢玉华心下了然，默默点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兰宅中的一应事务，南姨会慢慢教你，如何治家理财，如何掌控蓝家邦谍，还有……”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片刻方道，“来日方长，慢慢来吧。天色不早，今日暂且安歇了吧。”

    两日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谢玉华身心俱疲，当下便点头应允，遂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