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数不多的理智,还是让她抵住了他的唇。
白雀睁开眼,水雾洇洇中透出懵懂的迷茫。
临鸢轻咳一声,正色道:“床榻既已暖好,你便退下罢。”
白雀:?
他不解,侯女方才明明亦有兴致,火怎地忽就泄了。
“侯女可是嫌弃白雀出身微贱,不配伺候?”也唯有此才说得通她屡屡拒绝。
临鸢惊讶道:“怎会?”
这么个人俊活儿.好,嫩得能掐出.水的小鲜肉,她只羡慕原主这死丫头真有艳福!
不过,如今有艳福的换成了她。
白雀闻言红了眼,自是不信侯女脱词的。
他伏亭百般□□,她兴致泛泛,宁愿吸寒食散自娱也懒理情.事;他摇尾乞怜,梳洗多遍,亦洗不掉他卑贱的出身;是他配不上高贵的安定侯女。
白雀眼泪如珠,滴滴落在前襟,腰腹,少年漂亮的桃眸暗淡悲戚,鸦羽般浓密的睫低低垂着,眼尾熏红,像极了被人.渣蹂.躏后又抛弃的小可怜。而她临鸢就是那个人.渣。
临鸢:……
早知道方才不逗他了。
临鸢见不得男人哭,越漂亮越难消受,可是今晚真不行。
遂哄他:“明晚,明晚我唤你约…陪,可好?”
“贱卑福薄命浅,怕没这个福气。”白雀边泣边退,“莫污了侯女的床榻。”
临鸢连忙扯住振翅欲飞的轻纱广袖,少年下榻的韧腰一跌,撞了少女满怀。
临鸢顺势攀搂住少年宽肩,连连安抚地保证,“明日,明日陪秦郎回门之后,便叫你过来!”
白雀抬眸,桃花眼风雨骤歇,泪眼期盼凝望着侯女,“真的?”
痴情美男般殷殷瞧着,临鸢只得再允一次,“自然是真的。”
得到侯女承诺,白雀满意地笑了,他抬颌凑到少女颊侧,轻轻一吻,不放心地小声道:“侯女一诺千金,卑自是信的。”
而后重新躺入侯女的锦被之中,柔声体贴道:“夜已深了,侯女明日既要陪秦夫郎回门省亲,今晚便让贱卑伴侯女榻侧,侍候您安寝罢。”
临鸢,“……如此甚好。”
少年懂事乖巧,临鸢自然不会赶人,钻进了被子。许是这具身子虚空太甚,不过几息,临鸢的呼吸在夜色中渐渐平稳悠长。
白雀看着身侧少女的睡颜,白日里娇纵顽劣的白皙面容,被星星烛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显得恬然温柔,双颊微鼓,为高贵的她添上一抹娇憨的稚气。
白雀手指抬起,戳.上侯女的颊肉,温热柔软,是独属女子才有的触感。侯女,是他的妻主,侯女的夫郎却不是他。
白雀俊逸的面容浮起不甘,很快又被愉色取代。他轻移身子,双臂一探,动作轻柔地拢侯女入怀,闭上了眼。
陪夫郎回门,是妻主的本分,侯女说了,明夜会宠.幸他。
*
临鸢睡到自然醒,只觉得甚是舒爽,她好久没睡过这般好的觉了。
轻揉着眼,她问身侧明显清醒多时的男子:“几时了?”
白雀声音温柔,“回侯女,巳时过半了。”
“什么?!”
临鸢“腾”地从惊坐起身,扬声唤人。
门外的绿袖听到房内的动静,与丫鬟婢子们鱼贯而入,伺候主子更衣梳洗。
临鸢懊恼自己睡过了头,忍不住埋怨白雀,“为何不唤我早些起?”
昨夜明明与他说了,今日要陪夫郎回门省亲的。
白雀半跪在侯女身侧,帮火急火燎的侯女整理裙摆,闻言请罪道:“贱卑不敢逾矩,还望侯女饶恕。”
临鸢闻言不再抱怨,又问绿袖:“秦郎呢?”
绿袖笑着回侯女的话,“秦郎子一早便在院外候着了。”
临鸢对这位夫郎的贤良,有了初步的见识。
临鸢道:“茶水伺候,让他坐着等会儿,我很快就好。”
绿袖听到临鸢的话,秀美面容上浮出“我家鸢姐儿长大了”的欣慰之态,连连应下。
临鸢汗颜。是她迟到,稍作关怀不是应该的么?绿袖如此欣喜,可见原主混账程度。
白雀拦住欲退的绿袖,温声道:“绿袖姐姐帮侯女梳洗罢,贱卑为姐姐当传话筒。”
少年唇角含笑,声音清朗温润,刻意亲近的话,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绿袖微怔,一时间拿捏不准应对之态。
临鸢没想那么多,有绿袖帮忙,她也能收拾的快些,随意道:“去吧。”
绿袖听到主子的话,躬身行了个半礼,客气道:“麻烦白公子了。”
侯女身边自小伺候的大丫头,临鸢怎敢受她的礼?侧身避开,轻笑一声,桃花眸情意绵绵的朝侯女睇去,而后退下传话去了。
少年嫩如春竹,纵是秋水送波,暗含情谊,亦有清朗澄澈之态,如年少校园走廊无数次擦肩而过的一瞥,处处不经意,回望却惊鸿。
临鸢被绿袖看的有些脸热,面上却撑出若无其事之态。
可绿袖怎会看不出,自家侯女趣致正浓?
心中暗叹,风月场里出来的,确有两把刷子。
临鸢这厢梳妆打扮着。不多时,便听外间传来窸窣,白雀清朗温润的声音中,掺着另一道清冽低沉的男音,穿过层层屏风,绕过廊柱,传入临鸢耳中,伴有瓷器碰撞的泠泠,很是好听。
因距离甚远,临鸢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大多都是白雀的声音,可另一道声音偶或响起,却总能让临鸢清楚的分辨。无他,唯悦耳已。
有别于少年清爽澄澈,他的声音介于青叔的疏朗与霸总的沉稳,非要听声识人,便是有那种……端庄自持的人夫感。
临鸢侧身抬眸,透过三层绣工精美的屏风幕布,放眼瞧去,只能浅浅看到一点影子。
连头发丝都窥不见。
察觉到侯女的急切,绿袖手指上的动作更快了些,一盏茶罢,侯女往日里最爱的留仙髻便绾好了。
螺钿,鹅黄,唇脂,待上完妆后,临鸢肚子已抗议许久。
瞥了一眼铜镜里模样陌生的古装美人,临鸢对这个过于厚重的妆容,不置可否,只道:“走罢,去晚了不好。”
虽然好像已经晚了,但能早一些便早一些罢。
不知老丈人家的伙食如何。
绿袖扶着侯女向外行去,道:“侯女无需着急,昨日奴婢已差人,给秦府打过招呼了。”
见临鸢出来,白雀与主位上的陌生男子起身,对她行礼。
临鸢点头应下,几步上前,神色自然地搭进男主的臂弯,笑道:“昨夜身子乏累,便多睡了会,叫郎子见笑了。”
临鸢话落,感受到被她扶上的臂弯微僵,她面上笑容不减,对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声音温柔到近乎撒娇,“夫郎不会因此怨我罢?”
“景衍不敢。”
是不敢怨而非不怨。
临鸢觉察到他的抗拒,只道:“走罢。”
而后,松开搭在他臂弯的手,先一步跨出门槛儿,往院外行去。
绿袖欲言又止地撇了眼神色淡然的俊逸男子,跺跺脚,急急去追几息间便已走远的主子。
主子说的没错,这秦郎子,就是根木头!
白雀笑容真切,桃花眸里透出讽色,俯身行礼道:“卑侍恭送秦郎子。”
景衍微微颔首,面色平和地离开。
看着秦郎君俊逸出尘的背影,想到方才他借着侯女口谕,伺机敬上的那碗侍君茶,秦郎子只是淡淡接过,谢妻主赏,而后便放回桌上,直至茶凉也未喝一口。白雀藏于袖中的指渐渐收紧。
……
临鸢并不知晓,秦白二人,在自己未看到的地方,已然涌起的暗浪。对于景衍的冷淡,亦未曾气恼,她素来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秦郎子既然不喜她亲近,她便离他远一点喽。
马车上,两厢沉默。景衍俊逸的面容沉稳淡然,纵使马车摇晃,依旧坐的端庄风雅,倒是临鸢,好几次转弯趔趄,再一次差点狗啃泥时,一只修长的手臂从侧处探来,狼狈得想骂娘的临鸢恰在此时,两眼一闭,躺去身后的长座上——端庄不适合她,她还是别装了。
长臂微顿,景衍收回了手,俊逸的面容和煦端庄,凤眼微黯。
侧躺在软席上的临鸢尴尬面壁,直翻白眼,心中腹诽:端庄不是谁都学得会,还好她穿到了女尊!
就这般被车轮摇晃着,不知过了多久,在临鸢头昏眼花,快抠破车壁之时,车轮终于停下。
听到卷帘外“秦府到了”的声音,临鸢刑满释放般,忙不迭地起身,未等秦郎子侍候搀扶,便抬脚跨出马车。
绿袖看到在侯府梳妆整齐的侯女,从马车踏下,衣衫凌乱,发钗歪斜,再看主子的脸,面色红润唇角含笑,一侧面颊上,不知被何物压出的红痕,隐隐浮现。
绿袖手脚熟练的同几个大丫鬟帮侯女整理衣衫佩环,暗怪主子胡闹,不赞同地低声求道:“我的祖宗,您便是心中再气,等见过太傅之后,再好好‘罚’也不晚,好歹…好歹面上给秦郎君留些体面。”
临鸢:?
此话怎讲。
临鸢不解,拍拍绿袖的手,温声安抚,“你且放心。”
面上功夫她还是会做的。
绿袖不太信自家荒唐的主子,但也不好多说。见秦郎子踏下马车,除了面色有些许苍白外,衣衫完好,看起来并无其他异常,稍稍松了口气。
秦府门前,早有小厮提前候着,见人来了,恭敬地把姑奶奶和大公子一行人迎进了门。
临鸢打量着四周,秦府的亭台楼阁不似安定侯府那般华丽庞大,只是一座三进的小院,莫说飞瀑流亭了,连池塘都不曾有。临鸢从前院行到后院的花园,也只看到一处假山流水的景。府内各种布置到也雅致,处处修竹傲梅,很有文人雅士的风骨气。
秦郎君的一家人早已等候多时。
临鸢在跨进门槛时,伸手挽上秦景衍的臂弯,随他一起,挂起客套的笑容,向上座的两位长辈行礼。
不惑之年的清瘦太傅脸黑似锅底,对临鸢的不喜,就差扫地出门了,倒是秦父笑容和煦的说了些让妻郎二人互相扶持,让景衍快些给侯府开枝散叶的吉祥话。
秦母秦父受了礼,太傅唤来一个与秦郎年纪相仿的少年招待这对新婚妻郎,便与秦父一同离去。
临鸢摸摸鼻子,她声名狼藉,回门还误了时辰,长辈如此反应也是应当……只是,她的饭,莫不是要和这少年一起罢?
临鸢望向这个与秦景衍有七分相似的少年,若她未猜错,这便是夫郎的二弟,秦星衍。
秦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到景衍这一代,却都是男子。眼见着秦家门庭便要没落,未曾想,帝王崩殂,皇太女即位后的两次立后,皆为秦家男。
一位是她的夫郎,另一位便是秦星衍。
想起他的结局,临鸢心中不期然涌上些“同是天涯短命人”的惺惺相惜。
自从秦星衍跨进门的那刻,侯女的眼睛便再未从他身上移开,她直勾勾地盯着二弟,那稀罕得模样,好似她眨一眨眼,他的二弟便会飞走。
景衍唇角微勾,笑容端庄俊雅,冷清的凤眸讽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