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墙下，街道两旁翠郁葱茏，皎白圆月当空，月光打在树梢枝叶上洒落地面一片灰色暗影。

    阡机巷左手边暗巷内，李老太太深夜外出不知道要去见谁，眨眼间不见踪影。

    盯着老太太最后消失的位置，芦清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灰墙，她不解为何人会就这么突然消失。

    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臆想出了一个人影？

    芦清身体向后斜倚着墙壁思索着，逐渐后仰滑倒在地。

    她回头发现身后灰墙消失，出现了从门前台阶到围墙的一砖一瓦俱是青灰的宅院，门口牌匾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芦清闭眼抬手作了个揖，心里不停默念：冒犯了冒犯了，脚下没有丝毫停顿。

    院中景色与外界大不相同，一株巨大梧桐树占据整个院落的中心位置，红黄的落叶飘了满地。

    芦清屏住呼吸脚步轻慢地一点点靠近亮灯的主屋，等屋内的说话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才敢放松。

    芦清半蹲着身子在门外偷听。

    “婆婆，您还好吗？”

    芦清觉得这个声音好耳熟，自己应该是在哪儿听过。

    “放心——，婆婆怎么也是地玄修为，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芦清奶奶老神在在地说着，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推了过去，片刻声音又严肃起来，“你那儿怎么样？”

    “不太好，我发现执法司在芦清被带回的第二天就又出动了，直接抓了两个异端，往后几乎每隔两天就有一个异端被抓，这个频率很不正常，且所有异端被抓过程中均没有异化的表现。”

    这么长一段话说完，芦清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是那天救了自己的——范陌灵。

    “可在青寺山参拜礼佛时，我并未见魂力有何改变。”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怕是那些被处决的人已经魂飞魄灭不存于世了。”

    芦清曾听奶奶说过，域内之人死后灵魂会回到魂池内。

    雾底小镇的魂池就在青寺山的佛堂内，那里只有受戒皈依的佛门弟子才能入内。魂池魂力会随魂魄的数量增强，当真域里这些人的本体去世，其他层域内的他便会因自然或非自然的原因死亡，魂力溃散融于天卯之中。

    “黎神让执法司抓这么多人是要干什么！”范陌灵惊骇道。

    老太太斟酌片刻后缓缓道：“黎神意欲何为执法司应该并不知情。自清舟失去源能和记忆以来，我便想寻个原因。”

    “可你也知道百年前的乱战，让雾底小镇遗留下来的陈年旧卷屈指可数，我在其中一本书内找到了半张这个。”

    芦清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将门推开了一条狭缝。

    是张泛黄纸条一端有明显的撕扯痕迹。

    “什么······繁盛际，人势衰微时？”范陌灵不解地望着李老太太，请求解惑。

    但老太太站起身来到门前，也摇着头。

    院宅门前，一片红色梧桐叶静躺于门前台阶下。

    老太太探出那皮肤皲裂，如同沧桑古树的双手，长久凝视着手中的叶片。

    “没准儿是开门时风吹落飘着儿来的，婆婆不必担心，”范陌灵举着金色梧桐叶片挥过，灰色大门紧闭，逐渐与四周的青灰墙壁融为一体。“没有瞻黔府这把钥匙，谁都进不来。”

    “是吗？”芦清奶奶呢喃道，手中叶片燃烧化为灰烬。

    范陌灵斟酌半晌，悄声说：“婆婆，那······靡凉奕那边呢？”

    若是芦清没出事前，即便是域外之人，凭他和芦清的关系，镇政府也不会说什么。

    可如今，镇政府怕是不会想让他在留在这里。

    “他？”老太太也无奈，感情这种事，谁的主她也做不了，“他们俩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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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她奶奶站起来的那刻，芦清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还好她跑得快。

    从那以后，芦清再没跟踪过她奶奶，每天出门就是在中心广场瞎转悠。

    小破孩瞥见芦清烦闷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你，要去哪儿啊？”

    他已经连着好几天在这个路口看见芦清在这走来走去了。

    起初他觉得对方是在等人，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小破孩觉得芦清可能是要去哪儿找什么。

    芦清随口答了道：“青寺山？”

    她没想到小破孩会亲自带自己去。

    塞给小破孩十文钱，芦清止住他的话头：“我不白嫖。”

    每次出门，老太太都会给她三文钱，芦清也不知道三文钱能干什么，每次就都攒着。

    “······”

    这里的人搬到中心广场也不过是三百年前，但科技程度比起废城却倒退了很多，不仅没有燃油驱动的汽车，连小镇的电力系统也依靠法阵维持，自行车在这里属于现象级产品，人们的支付方式也回到了最古老的金，银，铜交易。但镇里的人似乎对此十分满意，怡然自得。

    这儿简直像是躲避战乱后的世外桃源。

    中心广场有两大主要河流，一条叫银涛，一条叫金阳。银涛分支众多，河道有大有小。金阳却只有一条，河流湍急且河面宽广，就横亘在中心广场和青寺山之间。

    不依靠船只渡河，根本过不去。

    “？？？”

    芦清：“这就是青寺山？”

    眼前山峰巍峨，连绵广阔。

    芦清怀疑自己要是一个人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小破孩点点头道：“去清静寺走东面，要是去猿峡就走西面。”说罢便眼神示意芦清，让她决定去哪儿。

    “东面。”芦清想去看看奶奶礼佛参拜的地方是什么样。

    “你信佛？”小破孩诧异道。

    想起被搁在门前的那条鱼，他觉得芦清不太像信佛之人。

    “不信。”

    “那你······”

    “敬佛不必信佛。”芦清兢兢业业地跟着小破孩，两人一路爬上了清静寺。

    果然，在寺庙门口两人就被拦住了，对方指着门前的一块告示，冲两人摆了摆手。

    “非佛门弟子，不得入内。”芦清转过脸将上面的字轻声读了出来。

    随后便向着寺庙的方向俯身拜了拜，向后走去。

    “你不是来看寺庙的？”小破孩睁着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看着芦清。不理解她来这么一趟的意义何在。

    思考间也没注意两人往什么方向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连寺庙的影都看不见了。

    小破孩连忙拽住芦清，将人往回拉着走。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就乱走。”小破孩略带谴责的说着，不时回头望向身后，似乎后面有恶鬼追赶一般。

    “你应该不知道，这清净寺的后山上住着几个怪人，误闯进去的人都会消失好几天，回来以后连门都不敢出？”

    小破孩心里认定是那几个怪人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手段，才把人逼成这样的。

    没走多远，前方参差错落的树木中掩映着一栋黑色的小木屋，屋前围着圈栅栏。

    一袭青绿衣衫之人推门而出，随后拎着手中茶杯扬起。西南方这片树林子被打得砰砰作响，木屑落了芦清和小破孩一身。

    要不是树上还插着几根茶水凝成的冰针，芦清真要以为对方就是出来倒了杯不合口的茶了。

    从门开的那一刻，芦清就觉得身后有股凉气，冷飕飕地顺着后背攀附而上。当时就拉着小破孩趴下了。

    “水，是水源能。”小破孩拔下了一颗树上的冰针，担心芦清不懂，小破孩又补充道：“凡是和自然有联系之人，都有源能觉醒的潜力，具体什么时候觉醒就要看那个人天分如何了。”

    “世界万事万物，终归是由金、木、水、火、土五行演化而来，所有人的源能属性也依附于此，而有的人天分普通，终其一生或许都无法觉醒。”

    芦清自来了之后，源能两个字就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但亲眼所见这还是头一次。

    来到中心广场的第一晚，岚索曾经问过她。

    后来她才知道原本的自己觉醒了土源能，而她在那场战斗中的逃避，正是她暴露的最大问题。

    “大家都说觉醒源能的人是上苍眷顾，神的幸运儿，有人甚至为此误入歧途成为异端，变成潜伏在人皮之下面貌丑陋的怪物，被镇政府处决。”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破孩眼里的冷漠，一度让芦清以为自己看错了。

    ”因为只要觉醒了源能，即是入了修炼一道。觉醒只是个门槛，真正开始修炼后，修为便分为感、识两层，‘感‘这一层有七段，分别是人玄、地玄、天玄、人皇、地皇、天皇，最高至人神，人神往上便是‘识’，至今为止我还没有听过宇宙内有人能修炼到识神。”

    小孩说着这话，眼神却没有多么向往，似乎很排斥这件事。

    他不觉得觉醒源能有多好，相反，他很讨厌，讨厌那些觉醒源能的人自以为是的保护，和他们不计死活的牺牲。

    从那之后，芦清就时常雇佣小破孩带自己到处瞎逛。

    小孩身上衣服虽然有些破洞，但每次出门都穿得干净朴素。芦清和他熟络后才发现，小孩和不熟的人总是副严谨认真的小大人模样，只有在朋友面前偶尔会放松片刻。

    阖湾半桥是个断桥。

    芦清每次都上这儿来找他。

    小孩坐在那儿半垂着眼，目光缱绻地看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位看起来儒雅又富有学识的女性，长发被干净利落的扎起，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披着一件外黑内红的长袍，嘴角一抹发柔和笑意，冲散了眉眼英气的锋芒，目光缱绻温柔的注视着隆起的孕肚，可以看出她对即将到来的孩子满怀爱意。

    沐浴在黄昏中的小孩，显得格外孤寂。

    这次芦清没去打扰他。

    虽然芦清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但她觉得这就是小破孩的母亲。

    照片边缘已经褪色，但是中间的人物依然完整，看得出主人曾反复磨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