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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西北望,射天狼》

    昨天,燕煦和流云进宫谢恩,燕王和王后,留他夫妇在宫里,御赐了一桌家宴。又去华阳宫,陪王后和慎贵妃说了半天的话,等从宫里出来,已是黄昏了。

    也不知道,是宿醉摧的,还是连日劳累又思虑过度,晚上洗漱时,燕煦居然旧疾复发,心悸晕倒了。

    ‘哐当’一声,吓得众人还以为屋顶塌了。

    茯安嬷嬷,从燕煦怀里掏出救心丸,吩咐人赶紧去前院,请申屠辛。

    “王妃,快,快让她们把门窗都打开!”

    “屏风也撤了!”

    流云,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塔娜,乌雅,过来,帮我把屏风搬走。”

    “你俩,去给王爷找身干衣服。”

    后院里,七慌八乱,七手八足的,折腾的燕煦都悠悠醒了,申屠辛才抱着药箱,急焦焦跑来了。

    也不望闻问切,上来,就给燕煦塞了颗牛黄保宫丸。

    “王妃。”

    “嗯,嗯?”

    “王爷随身揣的这小葫芦瓶里,装的是救心丸,是王爷的救命药,一次十六颗。书架上,这格盒子里,黄蜡封的是牛黄保宫丸。”

    “红蜡封的,远志逍遥丸。”

    “这三种药,都是急救药,不能随便吃。”

    “但我每天熬的四君子汤和海龙猪心汤,还有人参麦冬茶您得盯着王爷,一顿不落,坚持好好喝。”

    “还有这个酒。”

    申屠辛,也是被逼急了。

    “得彻底戒喽!”

    “我知道了。”

    流云,担心的看了一眼里间。

    “那,吃了药,就没事儿了么?”

    “醒了就没事儿,醒不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申屠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吓唬她。随手翻开一页病案。

    “心主我们人全身的血脉。诸血者,皆属于心。王爷的风心病,一方面是气虚不能帅血归经,一方面是淤阻而新血难守。”

    “虚实错杂,殊难措手。”

    “只能靠药通食补,慢慢调养。”

    “酒这东西味苦甘辛,大热有毒,小酌怡情,多饮就会伤神耗血,损胃亡精,日积月累伤形损寿,易人本性。”

    “其毒甚也阿!”

    流云点点头。

    “申大人的话,我都记住了。”

    “这么多年,王爷在大西北戎马劳神,出生入死,多赖您仁心仁术,尽心照顾,才保住了这条性命。”

    “流云代陛下,代娘娘,谢过申大人了。”

    说着,就要深福拜礼。吓得申屠辛,赶紧跳开。

    “王妃,万万使不得阿!”

    “我也不是什么太医,大人,就是一个云游四方的穷道士。王爷救过我的命,我也想救王爷的命。”

    “蛇雀之报,当不起王妃一句感谢。”

    “英雄不问出处。”

    “您既救过王爷的命,您就受的起。”

    茯安嬷嬷,适时过来,搀起流云。

    “我们王爷王妃,都是光明磊落,有恩必报的性情中人,申道长,大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王爷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

    流云担惊后怕,衣不解带的,在床前守了燕煦整整一夜,天刚漏亮,就去了前院找影子。

    大燕,有三朝回门之礼,歌布婚礼,有杀牲祭天,赛马摔跤的传统。所以,礼部与歌布使团商议再三,决定,把今天的立夏蹴鞠大会,改在了流云回门那天。

    也就是,六月一日。

    如此一来,陛下太子,王后贵妃都可出宫观礼,还能邀请大燕文武,和各国来使一起参加,规格至高,还不算僭越;

    这二来,蹴鞠大会,并不是什么非常正式的外交场合,届时侯,大家一起载歌载舞,君臣同乐,也更符合歌布人喜婚的风俗。

    流云,考虑燕煦的身体,不宜剧烈运动,天不亮,就让影子去宫外等着,宫门一开,就去禀告陛下王后,请怹们酌情延期。

    燕暄,听说燕煦旧疾复发,连早膳也没吃,就领着御医院的王院首,和影子一起出宫了。

    见到燕煦已无大碍,这才安心落意,赶紧回宫报喜去了。流云则去了歌布使馆。

    “燕……”

    流云舌头打结。

    “昨夜,你姐夫心悸晕倒了,太医让卧床静养,不能剧烈运动。我看,这帽子就不刁了罢。”

    “婚都结完了,再整这么多东拼西凑,不伦不类的繁文缛节,有什么意思。”

    拓跋嘉彦,却不赞成。

    “那怎么行!”

    “他们大燕,自诩礼仪之邦,中原大国,凡是多求则贵少求则贱,就算让姐夫上马跑两圈,走个过场,也得要走阿!”

    “什么贵阿贱阿的。”

    “你把我当牲口卖呢阿!”

    流云,不耐烦的摆摆手。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后人侮。”

    “我歌布再地处西陲,国域不广,也是草原上统御十部,兵强马壮的一方强族。”

    “追根溯源,我们歌布文化,和他们中原一样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求同存异,取长补短,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妄自菲薄。”

    拓跋嘉彦,被怼的一愣一愣。刚要开口,就又被流云打断了。

    “大燕人,虽然也喜欢马球和射箭,但到底不像我们的勇士,从小马背上生马背上长,个个百步穿杨,肋下生翅。”

    “打球可以,点到为止。”

    “别让北齐人和南国人,坐山观虎斗,看了笑话。”

    “姐!”

    “行了,你先出去罢,我和舅舅有几句话说。”

    “姐!”

    “出去!”

    流云一瞪眼,拓跋嘉彦,就灰溜溜跑了。

    “公主。”

    见到舅舅,流云没有站起来,只是,轻轻抬抬下巴,示意赐座。看的茯安嬷嬷,莫名其妙。

    萧国忠,倒是面不改色。

    “女君送给我的陪嫁奴才,实在太多了,出嫁从夫,燕煦不过位尊亲王,这不合礼制。”

    “我从名单里,挑了三十个武婢,其他人,是跟着国舅的使团回歌布去,还是留在京都使馆,萧国舅自己看着办罢,不用再通知我。”

    流云,从袖口里抽出一纸名单,放在桌子上。

    “拓跋嘉彦来大燕的事,您是怎么想的?”

    “太子想公主了。”

    萧国忠的声音哑哑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本公主要没记错,这还是当年萧国舅,教我的第一句汉语罢。”

    流云,似笑非笑的看着怹。语气十分轻蔑。

    “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句说的是汉语。

    “拓跋流云!”

    “萧国忠!”

    流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慌得茯安嬷嬷,赶紧去拉她。

    “反正都是和亲大燕,反正都是不能生育,嫁给太子还是懿亲王,对歌布,又有什么差别?你立刻,马上把林格亲王和王妃,给我放了!”

    “他犯的是欺君之罪!”

    “那你就把我一起杀了罢。”

    “拓跋流云!你!”

    萧国忠,愤怒的推掀茶桌,弄的杯盘狼藉,撒了一地的奶茶。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您又知不知道,您做了什么?”

    门外的歌布侍卫,听到异响,把拓跋嘉彦,像拎小鸡崽子一样,一把薅到一边,挥着马刀就冲了进来!

    吓得萧国忠,暴喝一声:

    “滚出去!”

    “相国!”

    “滚!”

    流云,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

    “舅舅,您离黄旗加身的那天,还远么?”

    “你想审我?”

    流云,摆摆手。

    “就是舅舅和外甥女的几句家常话,您别误会。”

    “只是,我是真的好奇,嘉彦太子,到底是怎么偷偷跑来大燕的?”

    “您又为什么那么着急,非要杀了老亲王呢?”

    流云,慢慢走到萧国忠面前。

    “您是想学霍光,还是崇拜王莽阿?”

    茯苓嬷嬷,养尊处优,生的白白胖胖,这会儿,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胆气,突然冲过来,挡在了流云和这歌布大汉中间。

    “王妃咱们走罢!”

    “舅舅。”

    “我不知道,歌布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恳求您,我恳求您带着老亲王和嘉彦回到歌布,回到柱州,回到女君身边。”

    她漂亮的大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却是那么沉痛,那么悲伤。

    “三年五战,光送给大燕的战马就有二三十万,圣洁的额吉沐伦河,已经被我拓跋和萧氏族人的血,染红了。”

    “长生天在发怒,神鹰在哭泣,您看不到么?”

    “舅舅,我可以给女君写信,写血书。”

    “我拓跋流云,以我父汗拓跋律的姓名,向草原神鹰起誓,向长生天起誓,女君不会杀了林格亲王,更不会杀您!”

    “萧国忠的姓名,和您的丰功伟绩将,将被我歌布人铭记于心,世代传颂。”

    “狡兔死,走狗烹……”

    萧国忠,却只是微微笑笑。

    “蜚鸟尽,良弓藏。”

    “舅舅。您先坐下来,告诉我,歌布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姐!阿姐!”

    流云,刚把萧国忠安抚坐好。门外,就传来拓跋嘉彦,撕心裂肺的哭声!

    “嘉彦?!”

    她摸出腰间的金鞭,蹲步摸到了门后。冲舅舅点点头。

    “进来!”

    萧国忠的拳头,都快捏碎了。

    大门被一脚踹开,拓跋林格的侄子,拓跋宏把刀架在歌布太子,拓跋嘉彦的脖子上,慢慢走了进来。

    “萧狗!放了林格亲王!”

    “退下!”

    院子里的侍卫,面面相觑,一时敌我难分,不由把刀举的更高了!

    “退下!”

    萧国忠,虎的拍案而起!

    下一息,流云突然拔起偷袭,出其不意的,从背后用金鞭套住了拓跋宏的脖子。

    拓跋宏拼死挣扎,喉咙里发出低吼求生,刀却拿的更远了!金鞭,深深勒进这汉子野牛一样的粗颈,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那本就狰狞可怖的五官,也因为窒息充血,而迅速涨大变形。吓得茯安嬷嬷,来不及惊呼,就两腿一蹬昏死了过去。

    流云一个鞭绞断头台。

    拓跋宏呜咽一声,彻底断了气,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肉山,死死压在了流云的身上。

    拓跋嘉彦和侍卫们都吓傻了!

    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萧国忠,都明显慌了。

    流云,把拓跋宏像扛死猪一样,背在身上,一步一步,把他背到了院子中央。大叫一声,把人扔了下去,自己却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等拓跋嘉彦踉踉跄跄跑出来,看到七窍流血,椎断而亡的拓跋宏,和满手是血的流云时,吓得脸都灰了。

    “拓跋宏,私通秦东赀虏,预谋绑架太子嘉彦,刺杀流云公主,颠覆歌燕联姻!”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萧国忠一起,挥着马刀高喊起来:

    “拓跋宏,私通秦东赀虏,预谋绑架太子嘉彦,刺杀流云公主,颠覆歌燕联姻!”

    “拓跋宏,私通秦东赀虏……”

    “萧国忠!我杀了你!”

    “拓跋嘉彦!”

    流云,强撑着虚脱的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你闹够了没有!”

    “明天,我就请示懿亲王,派大燕禁军,和拓跋林格,拓跋呼和一起护送你回歌布。”

    “阿姐!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再说最后一遍,萧国忠是歌布的相父,是你和我的舅舅!在这天下,能给萧国忠定罪的,只有长生天和女君。”

    “彦,你是歌布的太子,是拓跋律和萧蓁蓁的儿子,是拓跋与萧氏两族同辉的圣光,是长生天的神迹!我不允许你纯洁的灵,像拓跋庆一样,沾上亲人的血。不得超生。”

    “林格亲王和舅舅,都不行。”

    “阿姐!”

    少年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在萧国忠的身上,恨不能这就将怹就地手刃,食其肉!寝其皮!抽其筋!炊其骨!

    “他就是一只豺狼!一只秃鹫!是草原上最肮脏的臭血!长生天的雷劫……”

    “懦夫!”

    流云轮圆胳膊,结结实实,给了弟弟一耳光。

    “只有懦夫,只有猪狗,才会诅咒自己的亲人!”

    她指着拓跋宏的尸体,暴怒的质问众人:

    “你们这些人费尽心机,怂恿太子,要把萧国忠处刑正法,我倒要问问你们,萧国忠犯了什么罪?”

    “怹滥杀无辜,□□妇孺了么!”

    “怹在战场上,当叛徒还是逃兵了么?!”

    “怹没有重信守诺,血债血偿,带着金河兵,踏碎拓跋庆和乞颜的狗头么?!”

    “他背叛了歌布!狗屁太白经天,紫薇显煞!是他想分裂歌布,自立称王!是他买通国师游说女君,把你送到了大燕和亲!”

    “也是他,指使太医给你熬了那碗红花!”

    “蠢货!”

    “是拓跋林格让拓跋特给我送来的那碗红花!”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阿姐,你是被萧国忠蒙骗了阿!”

    “你个愚蠢的野驴!”

    她一把拎起拓跋嘉彦,把他扔到了,拓跋庆的尸体边上。

    “你的野望和愚蠢,已经害死了庆!”

    “难道,还要害死林格亲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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