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
当汝等见此信,吾恐已离世。以此等方式告别,未当面言,实乃情非得已,恳请诸君谅解。
吾儿成君,为娘深感愧疚,此后不能伴汝身侧。但汝需知,为娘对汝之爱从未变。为娘往昔做下诸多错事,以致与汝父分离,吾与汝父之恩怨,乃吾辈之事。彼日后纵非汝父,汝亦当敬之,勿存怨怼之心。
另,为娘所有合法之财产,尽皆留予汝。日后自当遣人送至天山汝师爷处。
吾儿,望汝练武持之以恒,随师伯师叔们好生生活。日后当除强扶弱,做顶天立地之男子汉,万勿重蹈为娘旧辙。
唯愿吾儿平安康泰、悦然长成。
小舅,吾之离世,望汝勿伤。此皆吾咎,汝莫悲、莫怨。汝能欢愉,吾于地下方得心安矣。汝与小舅母新婚之喜,吾未能至,甚歉。预愿汝与舅母情笃意深,琴瑟和鸣。汝之新婚之礼,吾已托人,于成婚之日送至鲁地。望莫嫌薄。亦望汝代吾向大舅母及大表姐问安。
再者,吾知阿素汝心虑深。然银副指挥使乃守信之人,自此汝之身份乃净矣。望汝与吾小舅善处相偕,此亦算吾赠汝等新婚之礼其一也。
天山诸友,此次围杀顾璟程,承蒙诸君援手,吾心甚感。然忆往昔,吾为保己身,迫而杀杨四侠,此罪深重,愧疚无极。今望诸君念及成君乃杨四侠之子,亦是诸君师兄弟之后,多加照拂。末矣,望诸君能代吾谒汝师,天山红掌门,以表吾之敬意,吾于此拜谢矣。
古馆主、古德中,吾对汝家报复已终。此后,汝等可安然度日,勿思勿念。吾虽弗愿认,然究竟亦流古家血。故,吾已释对汝等之仇怨,亦望汝等好生生活也。
德生,望汝能振古家武馆,勿过自谦。此馆本属古家二房,吾所为,不过令诸事归正耳。愿其与文雪情牵终成眷属。
文雪亦勿挂吾,善营生。且,吾知汝亦不欲复为杀手矣,故汝与阿素同,吾亦寻银副指挥使与阁主矣。银副指挥使许酌情思之,阁主亦愿纵汝自由。自此世间无复白雪使,唯余文雪耳。
子辰,吾虽不悔过往诸事,然致汝父亡故,于此向汝致歉。近两年与汝相互算计,终是欠汝数桩事,日后恐难偿还,望汝宽宥。吾与汝青梅竹马之情,已然消散。故望汝日后善待阿宁。
阿宁,汝性纯善。勿因曾误伤于吾,而心怀不安。
终愿二位琴瑟和谐,未出世之子平安康泰也。
明玕,红花已逝,汝应吾之事已成,自此而后,汝身自由矣。于汝,吾无他嘱,唯愿汝此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在逍遥于天地之间,不复为他人之影。亦望汝携汝妹及汝一家、全村人之望,好生存之,代其览尽大庆之山水。
小泽、小霍,于汝二人,吾唯有歉声。各为其主,吾不悔矣,然终伤汝等,吾甚愧之。曩昔,吾诚欲视汝等若弟。今虽不复为汝等之嫂,然望汝等释吾仇怨,善自生活也。
小泽,汝读书优,嫂望汝日后入朝堂。知汝兄昔欲为良官,惜为吾所累,成晦之暗罗卫,多为官匪唾骂。望汝成其愿,为百姓多谋福祉。
小霍,吾知汝恨吾。然吾将死,望汝勿为仇恨蔽目焉。
尚有小乔,其为吾之人。汝日后当善待之,若再因吾事迁怒于彼,纵吾死,亦不饶汝哉。
小乔,汝早为自由之身,毋庸认吾为主,当有更佳之未来也。
璟安,吾往昔未收徒,亦未曾思及收徒之事。吾之师,亦吾义父肖庆岚,其非善者,然为师之能胜于吾。吾无所遗汝佳物,唯纳天大法、断水与连山二剑谱,及飞燕步耳。汝曾言,从吾习武,学吾之武功,非吾之为人。吾望汝武功有成之后,勿若吾与汝师爷之行,作恶多端,而能用此高深武功造福众人也。
姜姨,锦绣坊因吾之故,日后恐难开矣。望汝替吾向红姐等众姐妹致歉。
犹有李叔、李婶,多谢汝等近两年多来之照顾。此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莫管汝等最初是否怀他意,但确为吾多年后回扬州,最先对吾释出善意者。深谢之。
此赴苏州,凶险异常。末了,吾唯愿信中所提诸人皆能平安归来,同坐一处得见此信。
杨淑
明和七年七月初八
……
扬州,古家武馆。墨天浩、成君、小泽、古家两房、左子辰夫妻、樊英、柳素、文雪、魏明玕、天山众人、霍风、乔芷、顾璟安、李叔夫妻、黄龙和姜绣娘,信上提到没提到的人都在。气氛寂静的可怕,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和悲伤。
那日,和墨天浩谈话之后,樊英越想越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回到客栈后,收拾了纷乱的心绪,他便和众人说了想回扬州的事。
杨淑死后,最走不出来的就是樊英。如今他能重振旗鼓,众人自然高兴。一商量,决定一起回去。
但众人都有伤,沈图的腿断了,魏明玕更是不好挪动。于是樊英带着乔芷、霍风两个伤的稍轻的小年轻先回去了。
等其余人也回到扬州,已经距离杨淑处以极刑一个多月了。
樊英刚回到古家武馆的时候,古德中就拿了一封厚厚的信,一脸欲言又止的交给了他。
“你们走后,下人收拾屋子的时候,在大姐的房间里找到的。我不敢拆,如今您回来了,我想着,还是交给您吧。”
樊英伸出颤抖的手,接过这封信。信封上写着“诸君亲启”四个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樊英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勇气独自打开这封信。这一拖,就拖到了墨天浩也回来了。
按规矩,墨天浩本该和许文方一起回京述职。但许文方到底心疼他重伤初愈,又许久没见小泽了,准他先回扬州交接一下公务再去京城。他这才赶上和众人一起看到这封信。
今天所有人聚集在古家武馆,就为了看看杨淑留给他们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杨淑在信上写了什么,写了谁。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信上提到的所有人竟然都在。
成君哭的浑身颤抖,一直叫着娘。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像他娘说的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辜负他娘的期望。
樊英抱着成君,脸上也全是泪。杨淑想到了所有,连他和柳素的新婚礼物都准备好了,可她自己却永远来不了了。
柳素坐在他身边,眼眶也是红的。杨淑为她考虑的真的很多,可她却帮不了对方。
天山的众人虽然不至于哭,但个个脸色肃穆。就连一向最看不惯杨淑的袁显评都说不出话来。短短月余,杨淑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让他们对她从里到外的大伟改观。她或许不是他们认同的那种好人,但她也绝不是他们以前所认为的无恶不作。
至于成君,就算没有杨淑的嘱托,他们也会把这孩子视如己出。
古视昌父子的心绪就更加复杂。他们和杨淑以前是亲人,可现在却只剩下了仇恨。可杨淑说话算话,说对他们家的报复已经尽了,就果真不再找他们家的麻烦。更是在临死前,心心念念的都是让他们勿思勿念,好好生活。
古视昌想,这也许才是杨淑对他最大的报复。杨淑表现的越是宽容,他心里就越难过、愧疚。往后余生,他即便还能站起来、说出话,也会日夜活在愧疚里。正如已经疯了的王凤,日夜活在那些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恐惧里一样。这怎么不能算是对他们夫妻俩最残忍的报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