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通宵达旦。
张玉竹一直待到最后,秦鸢不走他不走。
张玉竹:“帝上,大祭司有话要说。”
梁衍已经离开了很久,张玉竹心中冷笑,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秦鸢今夜喝多了,有些醉意阑珊,摆摆手道:“有事明日再说。”
张玉竹追着道:“帝上,事关皇夫殿下,您还是听一听吧。”
秦鸢步子一顿,朦胧的眼中透出一丝冷酷,她扫视着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张玉竹和沉默不语的大祭司,最终坐了下来:“你最好别说废话。”
大祭司嘴唇哆嗦了一下,不知在说什么,秦鸢已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张玉竹心一狠,上前道:“大祭司说,皇夫殿下不是凤子。”
秦鸢换了个坐姿,勾勾手指,示意大祭司走近,大祭司亦步亦趋。
秦鸢问:“动身术不是你做的?”
大祭司:“是,是我做的,可是……”
“可是什么?”
“没有做完。”
这就说得过去了,梁衍身上确实有伤,那便不是他刻意欺瞒,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说下去。”
四周宫婢隐退,空旷的宴会上只能听到大祭司枯槁一般的嗓音。
秦鸢敲打着膝头,巍然不动。
“你一面之词,朕凭什么信。”
大祭司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山禾,不,秦岄可以作证!当初就是她活埋了我!”
“她死了。”
大祭司睁大眼睛,摇头,“不可能,我身上的蛊母还活着,母子连心,倘若她死了,体内的蛊虫会自绝而亡,千里之内我一定会有所感应。”
她的一番话成功让秦鸢动容,“你是说,她,活着?”
“对,可是离我太远,我只知道她活着,没办法发动蛊术。除非在十里之内……”
秦鸢笑了。
这个消息比梁衍不是凤子更令她愤怒,因为,秦岄是被梁衍亲手杀死的。
此时此刻,她还是想给梁衍多一点信任。
“你可知造谣的后果。”
大祭司在冷夜里哆嗦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只蛊盒,“帝上,这便是蛊母,你可以命人带着它去探寻山禾的踪迹。”
千岚接过蛊盒。
秦鸢:“只要她活着,朕就知道她在哪里。明日午时,朕要知道全部。”
千岚命人将大祭司带下去,见秦鸢站起身,迟迟不动。
“帝上,奴婢扶您去皇夫殿下宫中?”
秦鸢揉了揉太阳穴,摇头,“这个时辰了,别打搅他。回临华殿。”
千岚知道她在自欺欺人。
倘若大祭司所言属实,那么皇夫见到大祭司的时候就应该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帝上只是不愿意立刻知道真相,情愿晚一点知道,这是帝上对皇夫最后的仁慈。
千岚在心中叹息。
帝上的眼线遍及大陆,她可以为了皇夫营造一个无人打搅的世界,但不代表那些眼线就死掉。一旦帝上要找一个人,这些暗点就会在最短时间内活过来。
根本跑不掉。
千岚在心中祈祷,皇夫,你千万不要跑。
午时一刻,临华殿。
大祭司跪在殿中,气氛压抑得每一个人都有种窒息的错觉。
秦鸢喝了几口参汤,双眼下是难以遮掩的疲青。千岚接过汤碗的动作都十足小心。
秦鸢:“皇夫用膳了吗?”
千岚跪了下去,叩首不语。
她笑了一下,“他还没醒?”
殿内的宫婢纷纷下跪。
千岚道:“帝上,皇夫已经不在……”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千岚,秦鸢不觉掌心疼痛,心中烧得慌,转头瞥着殿外,冷冷道:“人,找到了吗?”
“启禀帝上,找到了!人在荒城边上,身上确有蛊子。暗桩已经动身了,应该马上就能赶回来。”
大祭司闻言松了口气,“帝上,小人真的是无辜的,都是山禾陷害我。小人谨记您的嘱咐,做好了万全准备才敢动刀,谁知……皇夫实在抵触得厉害,又呕又吐,小人也吓了一跳,可是刀已经下去了,山禾劝我先停手,人命关天,小人没敢做下去,刚把伤口缝合好,就遭到偷袭,之后的事,我是一概不知啊。”
秦鸢终于在这一刻,真正明白了秦岄的用意。
她故意在自己赶到时佯装对梁衍行不轨之事,是为了混淆视听,掩盖梁衍没有成为凤子的真相。梁衍身上本就有伤,再加上秦岄这一出以命相搏,她真的就没有怀疑过半分了。
皇姐啊皇姐,难怪梁衍对你始终不忘,你为了他能做到这个份上。他为了救你,情愿与自己周旋。
你们可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
禁军将秦岄押进来时,秦鸢只看了一眼,甚至不想去交代她的下场。
她站起身,如同山峰拔起,地动天摇,“请皇夫回宫,好好,调理身子。”
秦鸢走到大祭司身前,言辞冷淡:“朕一直善待着你的家人,朕没有忘记承诺,你也做完没完成的事。”
大祭司叩首道:“小人定竭尽全力。”
她端详大祭司的双手,“你的手,还能不能拿刀?”
大祭司急忙道:“没问题的,没问题的。只是……”她迟疑了一下,“只是,凡是做动身之术的男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但皇夫对这件事十分抵触,所以身体才会有过激反应。最好别让他知道过程,免得又遇到上次的情况。”
秦鸢有点癫狂地笑了一阵。
“朕已经对他足够仁慈,不会再纵着他。他得知道,而且清楚的知道。”
平静的话语让所有听到的人不寒而栗。
秦鸢走进密室,寒气扑面而来。
密室正中摆着一架血红色的冰床,候着几名南安的巫女,这些都是秦鸢费尽心思找到的。所有一切准备妥当。
她想起寿辰过后到现在,已经好几日没见过梁衍了,转脚往他的寝宫走去。
肃穆的宫廷,人人都畏惧的低着头,不敢多看。
榻上没人,桌边也没人,秦鸢并不着急,又往前走了几步,目光顺着铁锁拉长,看到床尾的角落有一个孤影,梁衍抱着膝盖蹲在那里。
她蹲下身来,远远的看着他。
如同陌生人一般对视着。
梁衍看见他,猛然起身扑去,抓住秦鸢的手臂,“这世上有很多种死法,你为什么偏偏选了一种足够羞辱我的!”
秦鸢默然听着他沙哑的声音。
他推着秦鸢,眼底一片猩红,“秦鸢,你若对我有一丝真心,杀了我,杀了我。”
“我不要成为凤子,我不生孩子,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听到没有!?”
秦鸢点头嗯了一声。
梁衍觉得自己也要和她一样疯了。
时辰到了,几名暗卫停在身后,垂首不语。
秦鸢站起身,暗卫上前来,梁衍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掉进了剧烈的恐惧之海中,错把这跟压死他的稻草当作救命稻草,拼了命想抓住。
“秦鸢,你不是爱我吗爱我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秦鸢将他的手一点点掰开。
他脸上满是恐惧,“我错了,秦鸢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除了不能给你生孩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让他们停手,好不好?”
秦鸢抬手示意暗卫停下,贴着他耳根轻声道:“别忘了,你欠着孤一个孩子。”
梁衍顿时如同被一盆寒冰从头到脚淋了个透,他不再挣扎了,眼中全是死气。
“秦鸢,我一定要杀了你。”
用最恶毒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