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沉没海面，夜色悄悄降临。
就在夜深人静的凌晨四点，平稳地航行在海面上的游轮底部突然遭到一下重重的撞击，震得整条船都狠狠地晃动一阵。
只这一下，整条船上的人都被闹醒了。竺繁从床上掉在地上，痛得直嚎。房君灵倒是没摔，走到窗前往外看。
控制室的船员瞬间警醒，开始扒拉监控并派人去船舱底下排查情况。夜间值班的警卫也反应过来，一边派人去控制室看情况，一边派人去保护房君灵和竺繁。
第一下撞击之后，没隔多久，船舱底部的同一个位置就再次挨了重重一击。
房君灵紧紧地抓着旁边的栏杆稳定身体，看着平静的海面皱起了眉头。
“去控制室看看，搞什么飞机。”
房君灵转身往外走，警卫队长连忙带着人跟上。
从船舱底部传来的震感一下一下地越来越密集，整座游轮都开始东歪西斜地晃动起来。
“大小姐，您慢点，小心...”
警卫队长带着人在混乱中追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健步如飞的房君灵，朝着控制室去。
房君灵到控制室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一团，船长控制着船，旁边的船员在不停地操控摄像头、查看监控，身后还有船员正在安排救生船、向大陆发出求救信息。
房君灵直接走到监控屏后头，撑着椅背看着上面的画面。
船舱底部有摄像头没错，但被这几下砸得都坏得差不多了，已经看不清底下的情况了。
船员往回调着监控，一缕暗金色闪过，房君灵突然出声，“停，就是这里。”
船员赶紧将监控调回刚才的位置，画面定格，在深沉的水面之下，隐隐能够分辨半条金色的巨型鱼尾。
是那条蠢鱼...黄主任怎么没把他扔远点！
房君灵眸中凝起一丝厉色，刚想转身出去，一阵天旋地转，整座游轮直接被顶得侧翻进水里。船舱的玻璃破碎，腥咸的海水瞬间灌了进来。
房君灵在水里下沉，警卫队长带着人朝着她游过来，想拉着她上救生船。
就在警卫队长的指尖刚摸到房君灵的衣领的时候，一个身影炮弹一样蹿过，直接裹挟着房君灵消失在他眼前。
警卫队长迅速掏出枪，朝着那条金色的鱼尾射击。但人鱼是大海的宠儿，在海里根本没人能伤得了他。
很快，警卫队长的视线里就彻底失去了房君灵的身影。无奈之下，他只好游回海面上，登上救生船，紧急联系大陆，然后带着人去找房君灵。
此时，房君灵正被人鱼抱在怀里在海水里穿梭，等离游轮侧翻的位置已经很远了，人鱼才停下来，带着她浮出海面。
晚上的海水冰冷，房君灵浑身都湿透了。
“美丽的生物，本王子...”
房君灵面无表情地拨开黏在脸上的湿发，直接伸出手一个使劲掐着人鱼的脖子把他摁进水里，“王子什么王子？”
人鱼被房君灵的凶猛吓懵了，嘴里想说些什么，刚抬起头就又被房君灵摁进水里，只能在咕噜咕噜的声音间断断续续地吐字。
“美丽...咕噜咕噜...你...咕噜咕噜..本王子...咕噜咕噜...放开...咕噜咕噜...”
“谁让你砸我的船的？还敢把我弄进水里？”
“长得好看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你知道那艘船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
“我好心把你放回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还想劫持我？”
一番话说完，人鱼王子已经被房君灵一下又一下地把自己摁进水里的行为搞得头晕目眩，房君灵一松手就晃着鱼尾要往下沉。
沉到一半，人鱼回过神来，使劲摆了一下鱼尾游回海面上。
只是这一次，他没敢靠房君灵太近，而是在一人距离之外，有些纠结地看着神色冷漠的房君灵。
这个美丽的生物的武力值，好像有些出鱼意料。大海里所有漂亮的生物，没有一个像她一样危险。
月光落在海面上，在微波间涌起银光。
房君灵看着对面的人鱼，他一头金色的头发海草一样漂浮在水里，湛蓝色的瞳孔里有些清澈的懵懂，可能是生气也可能是疑惑，脸颊微微充气鼓起。
房君灵朝他伸手，人鱼立刻条件反射地后仰，张嘴对她呲了呲自己的尖牙。
“蠢鱼。过来。”
人鱼皱着眉头盯着她的手一会儿，往前移了一些又停住，“我不叫蠢鱼，我有名字，我叫乔圩。”
和外表一样，人鱼的声音清脆动听，带着独属于大海的空灵。
“过来，乔圩。”房君灵有些不耐烦地招了招手。
乔圩等了一会儿，确认房君灵并不是要像刚才一样把他摁进水里之后，才赶在房君灵耐心耗尽之前游到她面前。
房君灵压着乔圩的肩膀，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微微仰起头，“你们人鱼族有没有法律？”
乔圩艰难地点头。
“很好。那按照你们人鱼族的法律，一条鱼破坏了别的鱼的财产，应该怎么办？”
乔圩想了想，说，“要赔。”
“没错。你砸坏的那条船，是我的，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做？”
逻辑清晰，乔圩没怎么犹豫就脱口而出，“要赔你。”
房君灵满意地点头，“但你作为一条鱼，没有人类的货币。所以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大陆，打工赚到人类的货币，直到将那艘船的钱都还完了，才可以回到海里，听懂了吗？”
乔圩点头，又摇头，“可是我不能离开水，不能在陆地上生活。”
“这个不用你担心。”房君灵松开手，趴在乔圩的背上，“现在，带我回去。”
“好吧。”
乔圩脑回路简单，对于自己莫名背上人类的债务接受良好，连自己一开始是来干嘛的都忘了，二话不说就顺着房君灵的话带她往游轮那边游。
房君灵回去的时候，游轮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了，所幸救生船数量够，所有人都上了救生船。
警卫队长正带着人划着船在周围的海域找她，看到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看见了造成这次沉船的罪魁祸鱼，直接举起枪就对着那颗金色的头来了一下。
“大小姐！小心！”
乔圩灵敏地躲过，远远地就对着警卫队长呲起了牙。
“没事，不用开枪。”房君灵一边对着警卫队长吩咐，一边在乔圩后脑勺拍了一下。
感受到脑袋上的力气，乔圩悻悻地收起了牙，虽然不是很疼但他还是有些委屈地鼓起了脸颊，回头跟房君灵辩驳，“是那个丑陋的生物先攻击我的！”
丑陋的生物·警卫队长：装作没听见大小姐的话再给他来一枪怎么样？
美丽的生物·房君灵：我赌这条鱼靠这张嘴在大陆活不过三秒就会被人崩了。
“不是你先撞翻我的船抢人的？你委屈什么？”
乔圩扭过头，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摆动的鱼尾在海面狠狠一拍，溅起一大片水花。
水珠溅到脸上，房君灵闭着眼睛深呼吸两下，才勉强按耐住把身下的鱼头摁进水里的冲动。
警卫队长收起枪，也没问大小姐是怎么让这条鱼听话地把她送回来的，伸手把房君灵拉上船，翻出一块干净的毛巾让她裹上。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房君灵的皮都皱了。
房君灵坐在船上，乔圩就扒着船边缘眼巴巴地看着她。见房君灵只顾着自己擦头发不理他，乔圩默默地垂下头，用尖利的指甲在船体上来来回回地划。
才划了两下，乔圩后脑勺又挨了一下，额头顺着惯性撞在船上，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就浮起一小片红色。
“再把这艘船也造翻了，让我掉进海里，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乔圩捂着后脑勺，扁着嘴把尖利的指甲收回去，一个翻身躲进水里。
房君灵瞥了一眼他的鱼尾翻起的浪花，没有出声。
在海上漂了一会儿，先前梅殊派来接房君灵的游轮也收到求救信息，加快了速度赶到了。
房君灵的手伸进水里搅了两下，“跟着船，别让其他人看见你了。等会儿在右舷等我，我带你上船。”
水底下，一根软软的手指伸过来，勾着她的小指环绕一圈。
房君灵捏住乔圩的手指，又说，“老实等着，不许再把这艘船也撞翻了。”
乔圩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勾着她动了动，表示明白了。
搜救船到了面前，房君灵把手抽出来，跟着警卫队长上了船。
被乔圩闹得折腾了这一遭，房君灵有些疲惫。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之后，她又给自己灌了一瓶威士忌，才终于感觉脑子里的钝痛有些缓解下来。
房君灵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着时间估计马上就要日出了，才起身去把浴缸里的水龙头打开，扯上一条毛巾去捞鱼。
房君灵到船的右舷的时候，海面安安静静的，只有船运行的时候拨开的水浪翻滚。
“乔圩。”
房君灵轻轻叫了一声，一颗金色的脑袋立刻就从水底下冒了出来，摆着鱼尾游到她面前。
“你好慢，我等了好久。”乔圩鼓着脸颊抱怨。他差点以为美丽的生物说话不算数，要丢下他回到大陆去了。
房君灵弯腰伸手，把乔圩从水里拉起来抱在怀里，用毛巾裹着他的鱼尾。
“你欠我的债还没还，不带着你，我找谁赔我的船去？”
美丽的生物不知道刚刚干什么去了，身上不仅很干燥，还香香的。乔圩凑在她颈间，用力地嗅了几下，香得脑子晕乎乎的。
感觉乔圩跟小狗一样蹭着自己的脖子嗅来嗅去，房君灵也没什么反应，径直回了房间，把他放进装满水的浴缸里，然后顺手把水龙头关上。
“在这儿待着，不要乱跑。”
“哦。”
浴缸虽大，但对于乔圩来说还是有些拥挤。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趴在浴缸边缘拉住打算出去的房君灵的手腕。
“你要去哪里？”
“去外面床上睡觉。我又不是鱼，不睡水里。”
“好吧。”乔圩歪了歪头，拉着她的手的力气松了一下又握紧，“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作为第三海域的人鱼王后最小也最受宠的儿子，乔圩从小受万千宠爱、娇生惯养着长大，今天是第一次离开熟悉的大海，又是和只在书里见过的种族一起，一条鱼待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不安。
房君灵看着他期待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行。你又不能离开水，而且浑身湿乎乎的，和你一起睡，床都湿了我怎么睡？”
“好吧。”鱼生第一次被拒绝的乔圩松开手，沉进水里默默地吐泡泡。
墙外的世界艳阳高照，墙内的房君灵拉着窗帘睡觉。
在浴室里，有大有小的水泡从浴缸底下浮上来，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炸开，发出小小的声音。
乔圩自己玩了一会儿，听着浴室外面安安静静的，才小心翼翼地从水里爬出来，用鱼尾去卷挂在另一面墙上的毛巾。
回忆着房君灵的行为，乔圩有些笨拙地抓着毛巾擦干潮湿的头发和身上的水渍。擦好之后，他顶着一头乱七八糟、干燥蓬松的金发，过长的鱼尾折叠起来，悄悄地往外挪。
乔圩的视力在人造的黑暗里也没受到多大的影响，准确地找到了躺在床上睡觉的房君灵。他小心地掀开被子钻进去，趴到房君灵身上。
房君灵似乎睡得很熟，闭着眼睛连眼动都没有，也没有被偷偷爬床的乔圩弄醒。
乔圩好奇地睁着眼睛盯着房君灵的脸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伸出柔软的手指去触摸她的眼睫毛、鼻子和嘴唇。
人鱼的皮肤也是细腻的、富有弹性的，但美丽的生物的皮肤是温暖的。虽然这一次离开第三海域没有找到那条三级人鱼所吹嘘的稀有水母，但乔圩觉得自己找到了更好的。
房君灵是乔圩漫长的鱼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以后他一定要把她带回第三海域，让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这样想着，乔圩越来越开心，特别想唱歌，但刚张开嘴就想起来如果把她吵醒，肯定会被揍一顿扔回浴缸里，乔圩只好按耐下心底的冲动，轻轻趴回房君灵的肩头。
乔圩伸手抱住房君灵，鱼尾下意识地凑上去缠着她的双腿。
在第三海域的宫殿里，乔圩有一只睡觉抱着的水母玩偶，他从来没有一天睡觉的时候不抱着它。乔圩叫它薇薇安。
可从今以后，薇薇安可能要成为历史了。房君灵是美丽的、温暖的、有生命的，比薇薇安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