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琛弄了包厢,在自家的酒楼里。他出手阔绰,除了送人礼物外,还分每人一叠现金。当然,跟在他身边玩的,家境都不会差到哪去,只是图个乐乎。
“阿鸢,坐这儿。你最喜欢的烤全羊。我中午刚从草原给你拉来的。”
蒋孟鸢刚想起身,又被他按了回去。周围人在看,她也不好推辞,硬着头皮坐下。贺琛高扯嗓门,招呼其余人坐下。
众人眼神交流一番,把贺琛拐骗过来,把蒋孟鸢旁边的位置腾给明瑞迟。明瑞迟淡淡看一眼,随意坐下,他没拘束,掏了个空杯,倒了点饮料喝。
“迟哥,你怎么喝饮料啊,倒酒啊!”
明瑞迟扯唇,不知是在笑,还是不屑,“女朋友管着呢。”
众人诧异,继而尬笑,他们都以为他还是单身,各个突然装很忙的样子,三言两语,诨过这个话题。
贺琛:“不够意思啊,都不带给我们瞧瞧。”
一旁的男生斜眼看他,“琛哥,你不懂,这是,情趣,情趣!”
明瑞迟不置可否,看周围人对他挤眉弄眼,淡淡说了句下次。
整场饭局,蒋孟鸢安静地坐着扒饭吃,她的话很少,不大参与他们的话题。过去几个好友,也醉酒吐槽自己被几家里人安排了联姻,不乏起羡慕起明瑞迟来,现在他还能同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生活。
“哎,光明正大有什么意思?”贺琛喝了点酒,眼尾泛红,咬字偏虚,“要的就是这个刺激!及时行乐,阴暗爬行。”
“还是琛哥会玩。哈哈哈哈。”
贺琛打了个饱嗝,暗暗瞅眼蒋孟鸢,冲人皱眉眯眼笑,“你们没有?少装了。”
蒋孟鸢猛喝一口雪碧,突然有种故事中人的既视感,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她不是没听出贺琛话里的意思,外界多少知道她是周逸哲的未婚妻,实际上呢,他们顶多算炮-友关系。
他们本该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机缘巧合下才成了她的未婚夫。
周逸哲想去美国想和白月光见面、再续前缘,包括之后,他想如何在她们两个之间辗转、如何选择,她也没立场问。
毕竟,提出维持这种关系的人是她。
现在想盘算明细,倒显得她玩不起了。
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至于周逸哲当时为什么答应了她,现在也不那么重要了。蒋孟鸢算是看清了,他们的婚约何尝不是他一时兴起,玩的游戏?
只要他想,他随时能解除他们的婚约。
就像他舍弃蒋星葵,选择和她订婚。
游戏怎么发展,不重要,因为结果都那样。她这个“未婚妻”什么时候被辞退,全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饭桌上的人哄笑,取笑贺琛喝高了,笑声渐朗,蒋孟鸢一边看着,也勾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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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人人喝趴了大半,他们捞起瘫坐到地上的贺琛,他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嘟囔着他没醉,不用扶,逗得其他醉酒的人乐呵呵笑他。
“我怎么听见雷声了?”
“胡说,哪有,肯定是老王放的屁!哈哈哈——”
蒋孟鸢瞅一眼窗外,黑沉沉一片,唯有闪裂的雷电亮着,眼看将会有场大雨。这样的天气不适合玩车,有人提议今晚先撤,来日再聚。三五个人把贺琛扶到椅子上,拦住他举杯的动作。
贺琛酒力不行,高中毕业把自己喝进过医院,当年他们几个都吓得不请,所以但凡是他组织的聚会,都会留个心眼,防止他喝得太过。
贺琛甩开他们,放下酒杯,“我不喝了,行了吧?”
明瑞迟:“他醉了,找个人送他回去。”
“嗷,对对对对!我去找经理,派人送他回家。”
贺琛虽醉得走不稳路,但耳朵没聋,大舌头地叫嚷他不回家,好不容易聚一回,叫他们都使劲喝,不喝是不给他面子。
明瑞迟起身,摆手示意最近的兄弟,把贺琛架出去。贺琛推攘开,在众人注视下撑着桌沿,晃晃悠悠地走到他们旁边,眯眼看两秒,后又笑着摇头,“一对白眼狼。一句话不说就把我甩了,我他娘的,还以为你们俩个背着我私奔了,巴巴地等你们回来上课——”
“哎哎哎,琛哥,你真是醉了。”几人赶忙上前拉开他,生怕他醉酒又捣鼓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明瑞迟抬眼,看贺琛扯手臂,似还有话要说,冷声喊他的名字,贺琛整个人震了震,望了眼坐在旁边的蒋孟鸢,哑声失笑,无奈低声说句散了。
一行人懒懒散散地下楼,四五个架着贺琛往地下车库去,明锐迟提前帮他们叫了几个代驾。
蒋孟鸢站在一侧,车库比包厢阴冷,她忙打了个喷嚏。
贺琛回头看一眼,却被人推进了后座,他嘴里大声嘟囔,“明瑞迟,把阿鸢送回家。”
“行了,行了,琛哥。”好友低头对司机说,“赶紧开车,记得开稳点”
蒋孟鸢尴尬地看了眼明瑞迟,他正挥手臂,示意其他人也上车。其他人会意,赶忙上了各自的车。直至最后一辆车驶离,他才转过身来,不咸不淡道:“我送你。”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上姚很远。”
明瑞迟嗯了一声,低手把裤兜里的车钥匙隔空抛向她。这是他们以前玩车时养成的习惯,他一下场,就会把他的钥匙让给蒋孟鸢,好让她玩两圈。
蒋孟鸢接住钥匙,微愣一瞬。
“那你自己开。”明瑞迟说完,径直走向他的车,开门,坐进副驾驶车位。
除了台球,能让蒋孟鸢兴奋的只有赛车,她喜欢引擎的低吼声,仿佛有撕开一切的力量,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心潮澎湃。
蒋孟鸢隔着距离,打量起那辆车,她想起过去那辆属于她的顶级赛车。
还真是,一点拒绝的余地都不给她。
蒋孟鸢轻叹口气,拿上车钥匙走过去。
车内没有多余的杂味,只有淡淡的果香。
初见明瑞迟时,她还以为他是个读书人。因为他的校服永远整齐又干净,妥妥尖子生装扮。但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喜欢开赛车,而且技术还不差。更没想到,见过几面,他居然会愿意和他们一起去网吧下副本。
贺琛曾说,他空摆读书人的架子,其实也是个年级倒数的零蛋王。
但蒋孟鸢知道,他是他们之中最有头脑的,只是不爱显摆而已。
抑或是,不能显摆。
蒋孟鸢得承认,他们过去能玩到一块,是他们都有类似的默契。她能看懂他在藏拙,他也明白她的肆意。
明瑞迟开了导航,“住哪,地址自己输吧。”
“我开到高铁站,就把车还你。”
明瑞迟睨看她,轻扯嘴角,低笑一声,随后他用拇指勾了勾眼皮,“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客气了?”
“.........”
“知道你想开,”明瑞迟说,“才给你开的。”
的确。
在八号台风的时候,蒋孟鸢就想着在车道上驰骋它的样子,这车所有的配置都踩中了她的心巴,很难抗拒。
蒋孟鸢开车上了高速,导航播报全程路况,还需要三个多小时才能抵达南封。车子出了上姚地界,雨势也随之减弱,直至全无。
车内安静,让她有些无措,想着用手机点首歌作伴,明瑞迟却先出了声,他的嗓音很淡、似是乏中客套寒暄:“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你怎么样?”
“还不错。”
又是一阵沉默,蒋孟鸢转眼珠,不自觉踩油门,眼见车速要飚出限速范围。明瑞迟喂两声,她才反应过来,松了油门。
顷刻间,她手心也出了汗,和他相比,她倒显得不够大方了。
老样子,她太喜欢逃了,不论是在高中时期,还是现在,她都无法故作轻松地平衡掉明瑞迟的目光。
“注意点,这里不是秋明山。”
蒋孟鸢惭愧,毕竟不是她的车,要是磕碰,她也没脸面赔。所以,接下来的路段,她开得也越发小心。这一小心,把预计时间往后拖了半小时。
明瑞迟捧手机回消息,见蒋孟鸢降速,叫她开快点。这点她也清楚,她晚点,他回上姚也跟着晚了。早知道,她就该自己坐高铁的。
好在后续明瑞迟没再张口,旁若无人地打起手游。期间拨进来几个电话,他也只挑了两个的接。途径服务区,他说有个重要的电话要回,便停了半小时。
折返途中,蒋孟鸢站停在大货车旁边,秋风呼啸,隔上一段距离,她能隐约听见明瑞迟在和一个女生通话,听语气判断,是他的现女友。
“你回国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没什么好说的。”明瑞迟低头吐烟圈,嗓音哑涩,“我不是没给你机会。”
“明瑞迟,你好狠.....”
“我们交往前,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明瑞迟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不等对方接话,明瑞迟先挂了。他站在风口,冲锋衣迎风摇摆,人混在夜色,油生出一股黯然消沉的感觉。他似有察觉,往她这边看过来,他的眼睛睁大了些,白雾渐渐从他唇角溢出。
蒋孟鸢微顿,她不是故意偷听的。
明瑞迟也没多说,低手灭了烟,微抬下巴,示意她进车,他说自己等会再上车。
尽管,明瑞迟和他们透露过要出国的计划,但他提前出国还是和她沾了点关系。如果当年,她没把话说得太狠,他也许不会走得那么急。
明瑞迟向来进退有度,被她拒绝了,不会歇斯底里,更不会找她要个说法。他最多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她的生活。
甚至他出国的消息,也是过了很久,才传到的二中。
车子驶入南封地界,蒋孟鸢想把车还他,但明瑞迟说不在乎这点路,“搭你的车散心,比较舒服。”
蒋孟鸢抿唇,这话他曾经也说过,是夸她开车平稳的意思。现如今想想,却有另一层意味。
“抱歉,我刚刚不是有意听你们吵架的。”
“没事。”明瑞迟语气随意“以后你请我喝一杯就了了。”
“这个.......”
明瑞迟笑:“我开玩笑的,你没听出来?”
蒋孟鸢囧,语气越发飘忽,“我平时工作很忙,喝酒的话,你找贺琛会比较有意思——”
衣兜里的手机登时响了,她说了句等等,然后低手摸手机,看清屏幕那串数字,她嘴角抽动。虚虚瞟眼明瑞迟,长指一推,即刻挂断。
挂完没多久,又是一通。明瑞迟明显察觉到她神色异常,操纵角色随口问她为什么不接。
蒋孟鸢说:“骚扰电话,不用管。”说罢,她把手机塞回衣兜。
她虽然表面淡定,但手心却泛起层层冷汗。
他人在美国,这两通电话也不过是例行询问而已。反正快到了,回头打过去解释,就说刚刚开会不方便接。再有,周逸哲在美国还不知和白月光怎样亲昵呢,她不接这通电话又能怎样?
她心里这样想,紧张过后,心生出一股莫名的快感。
车子侧方停靠在木延豪庭,蒋孟鸢把车钥匙还了明瑞迟,今晚多亏他,她过了把赛车瘾。走到车尾,她又走向副驾驶,敲了几下车窗。
明瑞迟降下车窗,手机锁屏,抬眸看她。
“今天谢谢你。”蒋孟鸢说,“回去的路上,小心开车。”
“嗯。”明瑞迟收回视线,“回见。”他把车窗摇了上去。
蒋孟鸢站在原地,听见车子引擎颠响似海浪,车灯闪烁明亮。轮胎原地急转,随后呼呼咧咧得从她眼前驶离。
真是辆好车。
隔上几条街,蒋孟鸢都能听见它的声音,心里又痒了一阵,如果她那辆赛车还在,也不会比这辆差。
她耸肩轻笑,慢慢转过身来,却突然看见前方停了辆开双闪的白色宾利。
上姚车牌车,A字开头,数字有点普通。
那车估计是出故障了,故意开这么亮。蒋孟鸢这样想着,低头继续往前走,正准备掏手机打给周逸哲,那辆白色宾利猛打开车灯,差点照花了她的眼。
她眯着眼,忙举手挡光,从指缝里瞧见一个人正逆着光走向她,她忍不住多看几秒,待看清他的面容,吓得瞳仁震颤,脸色煞白。
周逸哲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周身冒着蒸腾的水汽,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但不失美感。
大理石地面发出战场的擂鼓声,步步逼近,最终戛然而止于蒋孟鸢身前。
光影衬出男人高大落拓的身影,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冷锐非常。
宾利车灯陡然灭掉,蒋孟鸢的心跳随之大乱,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心脏像个被扎破的气球,直接爆了。
周逸哲瞄眼她的手机界面,嘴角噙上一抹晦暗深长的笑。
蒋孟鸢一抖。
他单手插兜,微抬戴有腕表的手,目光扫过表镜,不徐不疾地问道:“你这是准备打给谁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