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因为我在她面前失去了理智,所以没有和她一起吃早餐。
出了云泉殿前,我心中五味杂陈,想到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便对苏运道:“你叫皇后和元丰他们回去吧!”我跨出房门,来到了后院,正殿的大门皇后他们就在那门口等着。
感受到苏云紧随其后,还没等他说话,我已经筋疲力尽,打断了他:“朕不想看见他们。”
我的心已经被她全占满了。
如果我今天就这么放任她离开皇宫,谁知道我会不会发狂,说不定我还会用一些卑鄙的手段将她带到皇宫,让她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但那样一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毁了,她也会讨厌我。
嫩槐闲夏,鸣蝉嗡嗡。一时间,见□□水榭满池荷香,到处都是荷塘的香气,四下里空无一人,唯感夏始春余,叶嫩花初,疏影如画。
苏运去报信时,我正坐着摇椅,懒洋洋地望着附近一片莲蓬,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祁红茶,几碟八宝锦糕。
“他们都走了吗?”我执起一杯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没有喝,只是沾沾干巴巴的唇瓣。
苏运道:“皇后先回宫了,瑶宸妃娘娘突感不适,叫奴才带话转告陛下,宸妃娘娘想念陛下,自己一个人呆在椒房里,十分惶恐。”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要试探我的态度。
我没有回答,只是喝了一口茶。
苏运只得接着说道:“元丞相知道您醒了却不想见,让奴才有话转达给陛下,元丞相希望陛下好好调养身子,近几日国家之事,元丞相还算应付得来,只有少数地方的赋税和案子需要呈给陛下确认。”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还有呢?”我看了看苏运,没说话。
苏云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躬身道:“至于王院使,他也回太医院了……..他托奴才把姚娘子所写的还给陛下。”
我回头一看,只见苏运手捧着三张纸条走到我面前,那三张纸洋洋洒洒清秀娟丽的字体看得我心中又是一荡。
“王琦还是没有看吗?”盯着苏运手上纹丝不动的纸张,整整齐齐未被人扯动过,就像是从来没有被人拿走一样。
“嗯,只有皇后看了一眼。”
我放下茶盏,伸手接三张纸,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反衬出如女子娇嫩的白皙,我盯着纸张上的白色空隙,脑子里又充满了她的样子。
最后令我狼狈而走前,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虽令我这个做皇帝的不能对她得寸进尺,不能对她皇权逼迫就范,但从另一个角度她极度维护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的位置,令我深感诧异的是她对我的前身诸葛荀是极尽地保护,深沉的爱意。
她爱的不是我这个帝王的身份,她爱的是我原来落魄无权无势的诸葛荀。
指间忍不住摩挲了纸面上,就像她身上的肌肤一样细腻柔软。
“她呢,在朕的寝殿里做什么了?”我心情愉悦了下,虽然我们之前有些不开心,但是一想到她因为诸葛荀对我出言不逊,我就觉得好受多了。
“她……..听宫人说,陛下出去之后,姚娘子站了有一会儿,直到宫人提醒一声用饭,她才坐下来。”
“嗯。”我点下头,缓缓地将三张纸折好,放入了我的怀里,小心地收好。
“陛下,你这两日都没有吃饭了。”苏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哀伤,带着哭腔。
我转头,一眼看到他满脸的哭相,怀中端着一托盘上的粥并几碟小菜。
而我恰好也有些饥饿,于是扬了扬下巴道:“给我。”
苏运一个精神抖擞地褪尽了满脸颓丧气,忙打起精神端盘上前,寄给了我一碗粥。
望着面前的一碗稀饭,想起姚玉的嘱咐,我学着她的动作,手轻轻覆在碗壁上。
“陛下,粥是温热的,不烫。”苏运见我端起了那碗稀饭,顿时恍然大悟,然后将剩下的食物全部摆在了桌子上。
几个随侍的宫人将原本的茶水糕点端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苏运端上来的四个简单的小菜。
我握着勺柄,舀了半勺,入嘴粥即刻柔化,顺着我的咽喉流了下去,我情不自禁地又喝了两口,肚子里暖洋洋的,冰凉空落感再没有,全被食物占满。
“陛下尝尝。”苏运用筷子将一片蔬菜放入碗中。
闻言,我倾身在拿起苏云递来的一双筷子,一边咀嚼一边记着姚玉的话,吃东西要细嚼慢咽,这样胃口才能慢慢接受,消化下去。
“她有没有吃粥?”看着自己已经吃了小半碗的粥,我一想到自己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回陛下,奴才听随侍的宫人说,,姚娘子现在在用饭…….”
我刚把勺入嘴里,粥温温地化在我嘴中,但我并没有立刻喝下去,因为我突然想到,苏运只提姚玉吃东西了,没说她吃得多不多。
“陛下,是不是觉得这碗粥不合胃口?”看我只喝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喝,苏运担忧地问:“是不是凉了?”说着就要靠近我,想要把它端走。
我连忙吞了一口,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口,把剩下的一口吞了下去,对苏运道:“再盛一碗来。”
苏运顿时眉开眼笑,看到我吃得津津有味,他欣然接过,“哎”了一声,吩咐随侍太监再盛一碗过来。
我拿起一碗新煮好的稀饭,刚喝了两口,一旁的苏运就忍不住笑道:“陛下胃口越来越好了,许是定是饿坏了吧?”
我淡笑不语,只是看着他把一块豆腐放在一个空盘子里,递给我。
我又吃了一半粥,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端着盘子,开始吃豆腐。
不远处有人踩着碎步走过来,我抬头,看着面前的宫人似乎不是云泉殿的。
“启禀陛下。”侍女跪倒在地。
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姚玉身边的随侍宫人,便问:“你哪个宫里来的?”说完,我狠狠地瞪了苏运一眼。
苏运讪讪地垂下了头,他明知道我不喜欢宫中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打扰我,他却还是放纵别宫的人进来对我禀报。
那宫人愣了一下,才报出来意:“回陛下的话,奴婢是椒房殿的宫女,奉瑶宸妃娘娘的话恳求陛下。”说着那宫女把头埋入满地热源的阳光的地上,求道:“求求陛下看望我们宸妃娘娘吧!”
我微微拧眉,将手中的豆腐块递给了苏运:“宸妃怎么了?”
我是病了,不能动了,难道她就不知道,瑶辰妃为什么会派人来请我到她的宫里来?
“宸妃娘娘今早觉得肚子里胎动频繁,现在她茶饭不思,说见不到陛下,没心思吃饭了。现在娘娘打从早膳就没动过,她无时无刻担心陛下的身体。娘娘还说,只要一天见不到陛下,她是不会动筷子的,直等陛下过去,她才肯用饭。”
“胡闹!”我一只手重重地砸在了椅子的把手上。
若是换做之前,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见一见她,毕竟那时候我对她的宠爱,也是情有独钟。不过从她的语气中,我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我知道她一直想要见我,只是想要我陪在她身边,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当时以为她住在椒房殿需要我,是需要我的依靠和安全感。
不过,我并不打算再回她的房间,我不禁要考虑一下瑶宸妃的感受,将瑶宸妃和姚玉放在一起比较,我发现姚玉虽然表面上对我很冷漠,可是她对我的感情却是真挚的,这让我觉得很安心。
当然,我眷恋的仍旧是之前她对我的一心一意,对我百般呵护,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我对姚玉的感情才会越来越深,纯粹是我的一颗心没有了寄托,无法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阿蕊,宸妃娘娘闹什么脾气,陛下身子刚好,这…….这……..”苏运左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辰皇娘娘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我竟然第一次不想见宸妃娘娘。
“钱缪。”我稍稍抬手勾起手指头,钱缪立刻就出现了。
“陛下,奴才在。”
“你先去太医院找王院使瞧瞧瑶宸妃,顺便传朕的话,若无事就在椒房殿里安分地等到生子,无事别过来叨扰朕。若她还不愿,干脆你去凤仪宫那里,你知道朕的意思,知会皇后,她不是一宫之主吗?让皇后好好照顾着瑶宸妃。”
钱缪得了令,后退几步,就要把阿蕊的宫女带走。
可阿蕊仍不死心,她抬起头,一脸期盼地对我说:“陛下,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宸妃娘娘肚子里的皇子胎动频繁,娘娘——”
接下来我已经没耐心听了,烦躁地挥挥手。
钱缪很快拉着阿蕊手臂提起来要拖拽。
阿蕊嘴里不停:“求陛下看宸妃娘娘一眼吧!宸妃娘娘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阿蕊姑姑,千万不要惹怒陛下,后果你应当知道的。”钱缪做事,可比苏运果断多了,从头到尾,他都在听从我的吩咐。
等大家都走远了,我看了一眼桌上的豆腐,苏运很识趣地将一盘还没吃完的豆腐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感受着这里片刻宁静,见她还没有来,遂下令:“苏运,把云泉殿和所有宫道全部都清场了,没有朕的旨意,任何宫室里的人都不许随意出门走动。”
我伸手刚接住碟托,碟子倏然被颤抖了一瞬,我看向苏运,苏运一脸不解地回看我一瞬又低下了头,松开了碟子。
我装没注意他脸上表情,复低头浅尝了一口豆腐,温热的,入口涩涩地化开来。
正当我满意豆腐香涩的口味,再吃第二口的时候,苏运忍不住把话插了过来。
“陛下要清场整个后宫宫道,是否因为姚娘子?”
我不动声色地抬眼,一脸笃定地盯着他,嘴里的豆腐已经化开咽进我喉咙里道:“既然知道,你何必多此一举去问。”起码他该像钱缪一样干脆利落地去安排下去。
可是苏运是我乳母容嬷嬷推荐的,我要是把苏运换了,是在落容乳母的面子。
我母后离我而去,这个世界上只有容乳母是我唯一的亲人。
“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苏运把头垂得更低,但手里不停,见我吃完了一碟少量的豆腐,又察言观色注意到我盯上了一碗粥,遂赶紧亲自盛了粥给我。
我欣然接他手里的粥,没吭声地喝了好几口,手上缓慢地舀着,脑子里猜测苏运如此问,看意思他明白了我在乎姚玉,没明白的是姚玉出尔反尔地顶撞我,我却反而对她多了几分宽容,不同对瑶宸妃的态度,瑶宸妃从来不会顶撞我这个皇帝,她比姚玉更乖顺。
可是一个女人再乖顺得令我喜爱,我心里天平仍旧倾斜向姚玉,她曾一命换一命地救我的姚玉。
孩子,是的,她在皇宫之外为我生下了一个孩子,正因为如此,我和她的羁绊永远分不开,而她也无法从我身边离开。
想到这,我嘴角弯起舒适兴奋的弧度,嘴角快咧到耳根上了,一口一口的把粥吃完了
“说。”我罩在碗上端搁一旁茶几上,然后抬眼看向苏运恭恭敬敬地垂头弓腰行了一礼。
“陛下,依奴才以为,瑶宸妃今日虽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但宸妃娘娘肚子里好歹怀了陛下的孩子,可见宸妃娘娘在即将临产前还惦记陛下龙体,不顾怀胎十月亲自到云泉殿看望担忧陛下病情,如此不仅奴才看了动容,就连皇后和元丞相看了都因为宸妃娘娘执着陛下病体而深感体会……”
我听苏运讲着,开始觉得他说得没错,可慢慢听到后面,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苏运话里依稀着染指谁做比较,而那个被比较的人成为了苏运眼中无情无义的小丑。
一有异样的感觉,我就会在她这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找到问题的根源,然后我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苏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屈指一弹,发出三声清脆的响声。
苏运被我冰冷而警惕的声音吓了一跳,弯下了身子。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连那些含沙射影的话,也被他咽了回去。
“奴才是替陛下为了姚娘子感到不值!”苏运突然声泪俱下地心疼,“从陛下登基以来,奴才就从未看到陛下对姚娘子这般用心,即便有瑶宸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才也没见过像姚娘子这么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人,处处无视陛下的君恩。陛下为了等姚娘子回宫等了多少年,她竟然背着陛下逃出宫去与别的男人私奔,又生下了外头男人的孩子……”
苏运替我愤怒,为姚玉的所作所为而愤怒。
他说的都是姚玉不守妇道,我看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都是对姚玉有成见。
我紧紧握住了拳头,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口气却笑得仿佛打春三月寒。
苏运看着我,静静地等着我开口,可是,当他看到我对着他微笑时,苏运浑身一震,幸亏他识时务,从我的笑容中察觉到了一丝不怀好意。
“说完了?”
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我身上冒出来,和这炎热的夏天形成鲜明对比,气氛立马降到了冰点。
苏运慌了,满头大汗,在我面前,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
“奴才说得不对?”
不知者无罪的道理,这一点我还是能理解的,但让我恼火的是,苏运从一开始便与瑶宸妃联手对付姚玉。
一个我身边的贴身总管太监胳臂往宫妃那处拐,却无视无感知到我需要的是什么,就替我做了与我无关的决定,这种与背叛没有任何区别了。
“陛下,范统领求见。”守门人过来通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打断了我和苏云的谈话。
苏运识趣,将姚玉的“不忠”之说抛到了一边。
“陛下,范统领过来见陛下有什么要事?”
对于我的过去,姚玉那里还不清楚我之前的身份,对苏运我就更没什么心思去提点他。
我现在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把她留下来,并且让她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有说见朕有何要事吗?”我问向守门人。
守门人摇了摇头回:“奴才没问,范统领也未曾提。”
这时苏运上前征询道:“要不要奴才出去问候一声范统领?”
我微微点下头。
苏运跟守门人走后没一会儿,一件耀眼的白色雪纺长袍映入眼帘,撞入了我视线里。
我抬起头,在一个宫人的带领下,她走到了我的面前。
还没等我出声,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妩媚。
她默默地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她弯下腰,对着我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如同一朵冰冷的百合。
“你……吃过了?”我察觉到心脏在触及到她的时候,心跳骤然加速,呼吸突然变得开始急促,眼底热热地燃起星星之火。
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点头:“嗯,民女吃好了。”说着她又十分顾及这里规矩的行礼,“多谢陛下款待民女。”
她如此客套,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吃的多不多?
不够朕还可以叫人给你添一些。
瞧你瘦的……你一定吃的还太少,朕喜欢看你胖一点,这样朕就可以……
这些话只在我心里默默跟她说,可是,嘴里说不出来,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她冷得不让我靠近她一分,总是把我往外推。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神变得冰冷,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她皱了皱眉,用一种反感的眼神看着我。
意识里发觉我看她的目光太直白,几乎把她全部看了精光,惹来她脸色越发难看直皱秀眉,倒把我低下头差点气笑了。
她跟我孩子都有了,还那么在意我对她赤果果的目光吗?
“在朕面前,你无须多礼。”还没等我把手伸出去,宫人早已对我动作心领神会,搬来圆凳,低眉抬眸瞟一眼我所在目光的位置,在我身旁放了下来。
我转头对她拍了拍圆凳说道:“过来坐吧。”
她皱了皱眉,脸色顿时难看得敢怒不敢言,只是碍于我的身份,她想发作也无处可发。
她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又强忍着怒火,苍白的脸蛋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微笑,却是从牙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这怎么好意思呢!以民女的身份不好坐在陛下身侧,无功不受禄。”
“朕怎么会在乎你的身份呢?你又怎么无功不受禄?难不成你治好了朕,朕就不能感激于你?以礼相待?”
“民女怎敢受陛下的礼。”说着,她垂头躬身郑重其事地道:“民女一介民妇,只适合住在宫外,若是皇上能体谅臣女的心思,就该早早放了民女出宫而去,民女会对陛下感激不尽。”
又来了,她没有忘记如何离开皇宫!
我心口憋了一口怒气,垂下眼,看着自己掌心抓握扶手柄,感受到指甲掐进扶手柄里,皮肉生疼。
须臾,我松开了紧绷的手掌,转而从容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慢条斯理地为她斟满。
“朕现在发觉,朕说的每一句话,对旁人来说,都是天大的恩情,但对你来说,这句话就是对天大的侮辱。”我放下茶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端起了旁边的茶杯,嘴里的茶香想像成了她的味道。
“姚玉,别让朕感到失望,从来没有人这样驳朕的面子拒绝。”嘴里温热的红茶,出口的话令人遍体生寒。
姚玉身子震了震,她没想到我会对她翻脸,但仅仅僵直了背脊,她两只手臂别在腰后,脸上镇定自若地淡笑:“陛下对民女出宫的想法没有想通吗?”
我冷冰冰直视她,一字一句摊牌:“朕从未想过放你出宫。姚玉,不要逼朕对你做出朕也不想做的事。”
不要让我用卑鄙的手段对付你,姚玉。
后宫的女人皆不放在我眼里,她们做我的妃和贵人都自带着家族的利益,坐在这万人敬仰的龙座上,掠夺天下本是帝王的天性。
坐在王位上,我所要就是臣服。
姚玉,我也要让她也臣服于我,做我的女人,她的一切,她的心,我都要得到。
她那毫无情绪波动的笑容,渐渐凝固,脸色变得苍白,白玉珠脸上的肌肉,也在微微颤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我和她各不相让,两个人的眼神就像是在对峙。
“陛下,恕民女直言。”她看到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主动退出了僵持的战场。
她歪下头,故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努力让气氛变得不那么压抑。
“嗯。”我欣然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也在态度上摆明,她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因为她的话而龙颜大怒,甚至还会给她一丝宽容。
“你真的很霸道,霸道得令人反胃。”
“朕让你反胃了吗?”我心不愉,深邃的目光里,充斥幽幽黯然。
“民女平生最讨厌被迫做民女不喜欢做的事。都说高高在上的王,总会有逆鳞。民女虽然是一女流之辈,但做人,民女还是知道什么叫志气,有了志气便就有了底线。民女不是喜欢说话弯弯绕绕的人,喜悦一个男人,民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民女会明说,绝对不给任何男人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朝三暮四,三心二意的暧昧,只会让人很累也失了精力,反而还惹一身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短暂的一生,民女觉得不如做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把所有目光都放在情爱中,万一哪一天伤情伤身之后,回过头来岂不觉得这一生之中全在情爱中白费,有意义的事却一件也没做成,人生的遗憾就在此处。”她问:“陛下,您觉得民女说得在不在理?”
很明显,她不甘心乖顺地待在后宫,等待着男人的疼爱,她更愿意在宫外逍遥快活,没有任何束缚。
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她吧?
喜欢她独立出淤泥而不染,喜欢她有想法能启发到我,而我就缺一个身边与我不谋而合的女子。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让我惊叹,如同一份包裹在盒子里的礼物,当我打开盒子时,她就会让我觉得新鲜。
“嗯,朕不否认,但不影响朕对你的心意。”我轻轻缓缓地道,宛如对情人的呓语,“也不影响朕对你倾慕的权利,姚玉,你无法阻挡朕对你的感情。”
“你——”她忽然喘急得脸颊绯红,又羞又怒地瞪我,几次张口,欲要说出口的话又如数逼迫地憋下肚子里,又无法拿我怎么样的挠心挠肺感。
“陛下,男女倾慕之爱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强扭则令人反感生厌。情投意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民女也不会无缘无故爱上一个男子。倒不是民女要一生一世,民女只是在感情上更加谨慎,更加认真,如果我这辈子找不到一个三观和民女心意相通的男人,民女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
“你这么想实在太孤单了,孤独了此一生实在太委屈你了。不如你多看看眼前的人,比如朕对你一片赤诚之心,或者要不要考虑给朕一个机会。”只要是她,我都心甘情愿地给她无数台阶下,让她踩着我双臂走下来。
她笑了笑道:“那也太委屈陛下您了,您不知道我这个人很多时候挺无趣的。比如不会撒娇,不会争宠,不会讨陛下欢喜,真真无趣极了。”
不,她很有趣。
我想起了以前,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当我们的想法发生分歧的时候,她的脸就会变得红扑扑的,就会变得跟煮熟的虾一样,眼神中充满了羞涩和愤怒,让我忍不住心跳加速,对她充满了宠溺,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从来没有跟我分开过,她永远都会在我最困难的时刻,为我治疗我的伤口,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离不开她,她会为我做任何事情,她都会在我始料未及的时候,为我安排好一切。
“陛下。”这时苏运从远处走过来,看了一眼我和她的身影,对坐在她面前的我,躬身禀报道:“范统领想向陛下讨要一个赏,他不要军功,也不要爵位,只想要一个人。”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姚玉一眼,她跟范奕辰的流言蜚语,我也听说了。
据范奕辰大言不惭地发誓过,他可以迎娶敏长公主,但必须纳他心上人入他的府邸,做他的贵妾,以后还会升她做平妻,与敏长公主平起平坐。
可是,她肯么?
我盯着姚玉,一股浓浓的醋意从心中升腾而起,让我的双眼都有些发红。
我还听闻,她在宫外的时候,追求她的人众多,即便她是个寡妇,宫外那些男人都恨不得拜在她裙裾之下,我还听说她几乎捅死了□□她的光禄侍卿王家的公子。
好样的姚玉,我为她曾经的遭遇捏了一把汗,也松下一口气,心里因她捅死了王光禄家的公子感到特别满意,但嘴角笑了没一会儿,就因眼前另一个求娶者而妒火丛生。
凭什么他们都来跟朕抢人,姚玉只能是我的女人,就冲她给我生了孩子,我还没死,任何人都休想染指她!
“殿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民女先退下了。”
她说得很识时务,又十分识趣,让人都感觉她懂那么一点规矩。
唯有我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一些端倪,每当苏运提到“范统领”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表情就会变得忐忑,偶尔还会流露出一抹嫌弃。
从她难看的脸色来看,我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见范奕辰。
而我偏偏地不给她痛快,偏不要她退避三舍。
“你先过来,坐。”我抬眼指向了身旁的圆凳。
“陛下。”她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十分让人觉得有趣,就不知道那红是急的还是因为害羞。
“过来,陪朕喝口茶,润润唇。”刚刚她说了那么多话,嗓子都快哑了,可她却无可奈何,任凭她如何抗拒,我都能将她从我身边拽回来,我越是冷静,她越是心慌,越是想要摆脱不掉我
她没有动,倔强地站在我面前,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用琢磨她的心思,就能猜到大概,所以目光略扫了一眼我身旁的圆凳,她在意的与我坐得近了,似乎有冒犯到我和她的关系,牵扯了她不想的那种关系。
我沉下脸来,敛眉示意了茶几上,宫人立马把桌上我吃过的残羹粥腐撤下去,另一个人连忙把新沏的茶放在上面。
苏运见我脸色难看,也知道我之所以没有对她发火,完全是因为我还在乎她。
“哎哟,姚娘子听没听过御前雨露,均是君恩。天下的都是陛下的,陛下想赏赐一个人,那个人必得感恩戴德,若不领受那就亵渎了陛下天威........”他压低气音道:“那就成了祸事,要砍头的。”接着苏运顾及到我凌厉的目光,明白我横眉冷竖的意味,是叫苏运说这些话对姚玉小心一点。
苏运软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谄媚:“当然,姚娘子对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怎么忍心责罚姚娘子!”
言外之意就是陛下已经给足了姚娘子的面子,这是宫里人不曾得到的恩赐,您看差不多就行了,就给陛下台阶下吧,别拧巴着较劲,只会让陛下难堪。
我没有附和,只是换了个位置,又给两个杯子斟满了热茶,只听见她一声幽幽的叹息,走几步,到我对面圆凳旁,声音宛如空气合着风飘过来。
“民女谨遵陛下旨意。”说着,她认命又不甘地坐在了茶几另一边的圆凳上。
我轻笑了一下,茶几并不宽,我只要稍微往她那里倾身就能嗅到她身上清冷又沁凉鼻间的体香。
“下去,去传。”我转头朝苏运抬了下巴。
苏运应了一声,就又退后几步走了。
我倾身往她凑更近一点,手握着杯盏移过去,近乎低哑:“喝一口茶。”眼中流转到她半干半裂的唇瓣上。
她唇瓣没有一点血色,我轻轻皱了眉头,心道:她早膳没吃好?
接着懊恼愧疚即刻涌进了心尖,语气也开始讨好地哄道:“朕看你嘴干巴巴的,不润润嘴,会越来越渴的。”
有了前面前车之鉴的遭遇,姚玉索性低着头,拿起自己身侧搁在茶几上的杯盏时,被我手握着我的茶盏挡了她一下,杯盏直接伸到了她眼底下,还有我的手和宽大黑色龙袍袖子也强硬地钻入她眼皮子底下。
她微微一顿,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被我的突然举动弄得有些恼火,乖乖地从我手中拿过茶杯,当我感觉到她手指碰到我手背时,她轻声道:“多谢陛下。”
她唇瓣轻触杯口,我看着自己碰过的杯口落在她唇中,轻轻抿了一口之后,大概是乖觉做戏给我看的,她仰头将茶杯里的热茶一饮而尽。
盯着她光洁白皙的脖子,我喉咙忍不住滑动了一下。
我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用一根手指敲了敲桌子:“将你身前的茶杯递给朕。”
她一饮而尽,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当她低下头,看到面前的杯子时,她愣了愣,然后,她从下往上地打量着我,一脸茫然。
“陛下,您有手。”她淡淡地垂眸点了下覆在茶几一角上我的手背。
“陛下,范统领带到了。”苏运适时地插了过来。
我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感到很不愉快。
姚玉端着茶杯,在苏运和他背后的身影中,她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落在了苏运背后的那人身上,那张清冷的脸顿时一变。
她呆呆地望着他,他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影子。
姚玉被我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没有看我一眼,而是按照我的意思,端着茶杯走了过来。
“给。”她把茶杯递给我。
我没有伸手去拿,正要开口安慰她,范奕辰却突然开口,将我们两个人的对话给打断了。
“微臣参见陛下,请陛下万福金安。”
姚玉听着范奕辰铿锵有力的声音,目光落在他佝偻着身子的背影上,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我离她很近,很容易从她紧张的表情中看出她在想什么。
当她将我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时,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立时,她的手指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她将目光移开,看着那一片娇艳欲滴的莲花,想要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抽离出来。
范奕辰一到,我就看到她对那些跪倒在地的人视若无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解,也有一种快感。
“朕院子里的荷花好看吗?”我先晾着跪在地上的范奕辰,紧着邻座娇人,她才是我今日中心尖尖上的女人。
她凉凉地扭头,眼神不错地瞅我一眼,接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我身前的那个人身上,被她那淡淡的轻蔑所吸引,她的视线立刻移到了我的身上。
“喜欢看荷花,朕陪你过去,咱们一起赏荷花可好?”我满意于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这里,手依然摊开,在她眼底下动了动,讨好问:“可否把你未动的茶给朕?”
她垂眸,见茶杯没有丝毫晃动,淡淡说了一句:“茶凉了。”
“无碍。”我道。
“重新续一杯吧……”她难得地替我考虑了那么一点。
“不用。”这时苏运走上前来,我挡了他一下,对她柔柔说道:“朕喜欢喝你这杯。”
她忽然勾起了唇角,就在我觉得她会对曦地露出真诚的笑容时,一声冷笑让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陛下,民女有丑话说前头,您刚刚喝了几碗粥,温热的,这次又立刻喝了凉茶,别到了下一刻你胃口反酸,让您难受一整天,即便民女在您身边走不开,民女也无计可施。”
忽然气氛变得沉默,我凝神看她几秒,她先拿起茶凉杯盏,朝苏运方向抬眸。
“麻烦给陛下换杯温热的白水过来。”
没有注意到苏云犹豫的举动,他一向听从我的命令,等待我的回应,骤然被她的话语带偏,心中不免有些不悦。
“陛下,现在民女是你的郎中。”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似在笑又似在无奈地笑道:“民女想对陛下负责——”
我来了兴致,更往她那里凑身过去,如像是一对恩爱的恋人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我巴不得等到她说有关与我亲近的话,现在她说出来了,我绝不放过与她亲近再近一步的机会,直到等到时机到来,我就能拥有她全部了!
“你想对朕怎么负责?”
见我如此焦急,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民女还没说完。是姚镇国公亲自到民女所住的乡下,求民女过来给陛下诊治。”
我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来的,我心里一紧,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背靠在了椅子上。
我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伸手去拿水,苏运倒很有眼力见儿,给了我一杯温水。
“姚镇国公上哪找到的你?”我声音低沉,问得意味深长。
“民女记得……”
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她捂着太阳穴的纤纤玉手。
她冥思了片刻道:“大约第一回见到姚镇国公是在戎狄边界,当时姚镇国公胸上被刺了一到,民女也是被邻家李婶家的男人,李郎中委托我过来临危受命旧了姚镇国公的命。”
“听闻你跟孩子住在铭镇?”我不关心姚镇国公,我只关心她。
我找了那么些年,她竟然躲在了那么偏僻的穷山恶水中,环境如此恶劣,她何至于躲我躲得那么远!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我的怒火。
“嗯。”她点头,诚实得坦荡。
我沉默下来,喝了一口温水,脑海中浮现出她说过的话,我有些烦躁,一饮而尽。
“陛下还有什么问题吗?”她礼貌不失优雅地笑,眉眼弯弯的余光注意到苏运垮下变成严肃的神色时,姚玉给了台阶让我下,道:“还有什么问题,民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答陛下。”
她的问题勾起了我隐藏了这么多年的记忆,我凑到她身边,问道:“你爱过—”
最后人的名字还未说出,被苏运打断了。
“陛下。”苏运适时小心地插过来。
我的脸色沉了下来,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苏运垂下头,嗫嚅提醒:“陛下,范统领还在那跪着,等着陛下呢。”
我回头,看到范奕辰半跪在地,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体上镀上了一层金色,像是被烤熟了一样,他的额头被汗水浸湿。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对范奕辰没好气地问道,我感觉到姚玉在我身边变得透明起来。
我很清楚,范奕辰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姚玉。
而我对她和范奕辰的感情更加的疑惑,我总觉得他们两个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可这种事情让我非常的烦躁,我都有些后悔把他给提拔上来了。
如果不是他,我想要靠近姚玉,就多了一个敌人。
范奕辰抬起双手,正要开口,忽然,他明亮的眸光落在了我身边的娇人身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他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双手垂在了两侧,对我鞠了一躬,站起身,双手按在了眉第。
这么大的礼节,想来求我的赏赐,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我的眸光微微一沉,有些不满地看着范奕辰,然后看向姚玉。
姚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荷塘,像是在享受,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没看范奕辰一眼。
“启禀陛下。”范奕辰声音清润,“陛下曾说要赐臣的礼物,现在臣向陛下讨要一个人。”
“什么人?”我的情绪如同一团阴沉的云彩,挥之不去,宛如范奕辰的话语掩盖了她带来的光明,让我再也找不到。
范奕辰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姚玉,目光中满是宠溺,轻声道:“我想要赵妗做臣的平妻。”
范奕辰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让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椅子的把手,恨不得将手中的东西给捏碎。
“范.......范统领你说什么呢?”苏运说的时候,忽然我旁边的娇人“咳咳咳”地手握朱唇咳嗽起来,而苏运接着把话说完:“范统领您可别忘了,您已经答应了迎娶敏长公主为妻!”
我侧头,看姚玉手捂着唇瓣,脸颊通红,忍不住倾身轻轻问一声:“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姚玉咳了两声,双肩一颤一颤的,等她不动了,我清楚地看到她恶狠狠地看了范奕辰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看向我,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嘶哑:“民女没事。”
我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的脸被剧烈的咳嗽弄得通红,却强忍着没有爆发出来。
她不喜欢范奕辰?
我满腹狐疑地看着范奕辰,微微蹙眉。
“陛下,臣自然会娶敏长公主,但是赵妗——”
“哼!”范奕辰还未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豪言壮语,一旁的姚玉却是冷笑一声。
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一声冷喝,就是为了阻止范奕辰继续说下去,可是她并没有理会,而是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然后站得笔直,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但是脸上的表情,任谁都能看出她脸上的不悦和轻蔑。
“范统领要娶的平妻赵妗,是不是……这位娘子?”苏运伸出兰花指缓缓指向了姚玉的方向。
范奕辰正要开口,耳边却响起了姚玉的冷笑:“范统领说话要三思而后行。”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范奕辰,语气里有几分威胁:“你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要胡言乱语。我想,范统领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的每一个字,都让我大吃一惊,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让人觉得范奕辰不是“伴侣”倒像一对怨偶或者仇人。